第16章 暗流成河

    凌晨两点十七分,省纪委政策研究室的顶灯在雨雾里泛着冷白,玻璃窗上凝着细密水珠,倒映出陆远佝偻的身影。

    空调低鸣像垂死的喘息,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指节抵着太阳穴轻轻揉动——连续加班三十小时的后遗症开始发作,后颈像被钢钉钉住,每动一下都扯着神经疼,汗水沿着脊背滑进衬衫领口,黏腻得令人烦躁。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宋昭发来的《信息寄生网络分析报告》占满整个界面,红蓝两色标注的数据流像两条纠缠的毒蛇,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热的残影。

    鼠标光标悬在“内部审计系统“的登录框上,他盯着自己输入的申请理由:“异常内网登录行为专项排查“,指腹在触控板上压出青白的印子,指尖传来橡胶涂层微微发黏的触感。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问自己。

    答案在抽屉最底层的相框里——大学毕业照上,穿白衬衫的宋昭搭着他肩膀笑,警徽在领口闪着微光,金属的冷冽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上个月宋昭被撞进ICU时,他在医院走廊听主治医生说“可能醒不过来“,那时他就攥紧了这个计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弯月形的红痕。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尖锐得让他太阳穴一跳。

    陆远猛地直起腰,后颈的刺痛突然消失了,仿佛有股电流从尾椎窜上颅顶。

    屏幕跳出“审查权限已开放“的对话框,他快速输入“市局后勤科“、“近三年“、“电子日志“三个关键词,指节叩着桌面数秒,一排绿色进度条开始缓缓爬升,像毒蛇吐信般无声逼近真相。

    三小时后,第一声鸟鸣穿透雨幕时,陆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窗外的麻雀在湿漉漉的梧桐枝头扑腾,翅膀扇动声混着雨滴坠地的轻响。

    系统标记出的27条异常记录在屏幕上排成列,每条的操作账号都是“LJY2003“——林浩宇名字首字母加2003年,那个他在宋昭报告里见过的关键代码。

    所有记录的调取目标高度一致:昭阳巷拆迁案的补偿明细、李晓芸失踪案的目击者笔录、甚至还有一份标注“内部参考“的《江城市人口流动风险评估》。

    打印机的嗡鸣打破寂静,滚筒转动的机械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陆远抽出三份温热的纸张,油墨的焦糊味混着纸张的微烫触感扑面而来,其中两份被他装进加密文件袋,封条下压着省纪委的钢印,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当他抱着文件袋走向电梯时,走廊尽头的挂钟刚跳到五点零三分,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后漏出一线青灰的天光,晨风裹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从门缝钻入。

    同一时间,江城市局后勤科办公室的百叶窗还拉得严丝合缝,灰尘在微弱的晨光里浮游。

    赵振邦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对着镜子系领带——今天要陪林浩宇去慈善总会剪彩,定制的蓝条纹衬衫熨得笔挺,布料摩擦脖颈的触感却让他莫名发紧。“你的备用笔记本,该格式化了。“男声像浸过冰水,赵振邦的手一抖,领带夹“当啷“掉在洗手台上,金属撞击陶瓷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猛地扯掉领带冲进里间,铁皮柜最底层的黑色笔记本还在,电源线却被拔了。

    指尖刚触到开机键,屏幕突然亮起一行血红色的字:“数据已清除“,字符边缘泛着不自然的荧光,像渗血的伤口。

    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了衬衫内衬。

    赵振邦抓过桌上的加密手机,号码还没拨完就开始发抖——这是他和林浩宇联系的专用机,SIM卡每周换三次,塑料外壳被汗水浸得发滑。“宋昭在反向追踪我们......他不是一个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喉结上下滚动着干涩的吞咽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呼吸声清晰得像在耳边,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那就让他彻底消失。“林浩宇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和,尾音却带着刀锋刮过玻璃的刺响,赵振邦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

    他盯着镜中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隐庐会所,林浩宇捏碎红酒杯时也是这样的语调——玻璃渣扎进掌心,血滴在地毯上开成红梅,酒液的酸涩气味至今萦绕鼻尖。

    他翻出抽屉最深处的U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里面存着宋昭公寓的监控截图:凌晨三点,宋昭在阁楼窗口站了十七分钟,身影被夜雾模糊成一道剪影;上周四,他和图书馆那个女管理员在旧书库待了两小时,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仿佛穿透屏幕。“畏罪潜逃“的剧本需要***,赵振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指尖在“伪造转账记录“的文档上悬了悬,最终点下“发送“,鼠标点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省厅刑事技术处的荧光屏在六点整闪烁起来,幽蓝的冷光映在董岚脸上。

    她摘下橡胶手套,指节抵着后腰缓缓直起身子——她在物证台前蹲了整整一夜,重建“LJY2003“账号的活动轨迹时,连咖啡杯倒了都没察觉,深褐色的液体在桌沿积成小潭,散发出苦涩的酸味。

    “等等。“她突然前倾,鼻尖几乎贴上屏幕,呼吸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白雾。

    账号访问记录里,除了警方案卷,还有一串陌生的IP地址,像暗河潜流般隐秘。

    快速检索后,市财政局非税收入系统的界面跳了出来,一笔500万的“拆迁补偿专项资金“在2020年6月15日被转走,备注栏写着“应急安置“,字体标准得近乎冷漠。

    “江城安泰劳务公司......“董岚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企业信息很快铺满屏幕——注册地址是间出租屋,法人是个七十岁的退休教师,股权结构里,林氏集团的影子若隐若现,像蛛网般缠绕着每一条财务路径。

    她调出宋昭发来的李晓芸轨迹图,将资金流向图叠在上面,两个红点在“隐庐会所“的位置完美重合,像两滴血在地图上交融。

    “这不是泄密案。“她对着录音笔按下开始键,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是权钱杀人网络。“加密邮件发送的提示音响起时,她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七分,刚好赶在早班会前,窗外传来第一班公交车启动的轰鸣。

    此刻的宋昭正蹲在苏晚公寓的阁楼里。

    晨雾从纱窗渗进来,在父亲留下的铁盒上凝成细珠,水珠顺着铁锈的纹路缓缓滑落。

    他指尖抚过昭阳巷老照片的背面,“2003.6.17,见证最后一夜“的字迹已经褪色,却依然刺得他眼眶发酸——那是父亲的钢笔字,他小时候常看父亲在案卷上写这种刚劲的小楷,墨香混合着烟草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萦绕。

    电脑突然发出“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寂静中炸开。

    宋昭下意识抬头,屏幕上的市局档案系统正在闪烁,光标跳动像急促的呼吸。

    他鬼使神差地输入父亲的警号“J03217“,回车键按下的瞬间,系统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炸开一串乱码,字符扭曲如痉挛的神经。

    等画面重新稳定时,一份标注“绝密·已归档“的文件正躺在桌面,首页的黑体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2003年6月17日昭阳巷命案初查报告,死者宋建国(警号J03217),因调查强拆资金去向,遭暴力阻挠,头部重击致死。“

    阁楼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木质地板传来楼下苏晚走动的轻微震动。

    宋昭的手指抵着桌沿,指节泛出青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修复古籍时沾上的霉斑。

    他想起十三岁那年的雨夜,父亲说要去查“工地闹事“,结果再也没回来。

    当时警方说“意外坠楼“,母亲哭到昏过去,他却盯着父亲尸检报告上的“后枕骨粉碎性骨折“发了三天呆——坠楼的人,后枕骨怎么会碎?

    手机在掌心震动,冷金属的触感让他一颤。

    董岚的号码跳出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要重启J03217案。“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十秒,他甚至能听见董岚翻资料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宋昭望着电脑边框上贴着的老照片——父亲穿着警服站在局门口,警徽在阳光下闪着光。“意味着,“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还留着今早送苏晚热牛奶时烫的红印,皮肤微微发烫,“我不能再只当一个技术员。“

    晨光漫过窗棂时,林晚在楼下厨房掀开砂锅盖。

    白粥的甜香裹着水汽涌出来,米粒翻滚的咕嘟声伴着蒸汽扑在脸上,她用汤勺搅了搅,右手无名指上的绷带蹭到锅沿,疼得她皱了皱眉。

    昨晚帮宋昭修复古籍时,裁纸刀滑了手,血珠滴在民国地图上,倒像朵红梅花,铁锈味还残留在舌尖。

    阁楼传来脚步声,木梯发出轻微的吱呀。

    林晚抬头看向楼梯口,正撞上宋昭泛红的眼睛。

    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警徽在晨光里亮得刺眼。“晚晚,“他声音哑哑的,带着通宵未眠的沙哑,“我需要你帮我找样东西。“

    “什么?“她把粥盛进碗里,热气模糊了眼镜片,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2003年6月17日的江城晚报。“宋昭走到她身边,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缠着绷带的手指,皮肤相触的瞬间传来细微的刺痛,“头版社会新闻,可能报道过昭阳巷的拆迁冲突。“

    林晚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记得古籍部有份旧报纸合订本,“她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保温桶,瓷壁的凉意透过掌心,“喝完粥就去查。“

    晨光透过纱窗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厨房的挂钟指向七点零五分。

    窗外传来麻雀的啁啾,混着远处早市的喧哗,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封条。(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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