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盲证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结成冰碴,刺得人脑仁发麻,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碎的玻璃渣。

    苏晚盯着吊瓶里最后一滴药水坠进输液管,第七次抬手按了按宋昭额角的纱布——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反常,像块被雨水泡透的石头,攥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能压进掌心的旧疤里。

    床头小桌上的录音笔突然发出“咔嗒”轻响,塑料外壳微微震颤,自动跳转到第三段音频。

    宋昭昏迷前的声音混着雨声渗出来:“……垃圾转运站……”尾音被咳嗽扯得支离破碎,像根绷断的弦,在耳膜上刮出一道血痕。

    苏晚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登记簿,纸页边缘被她翻得卷了毛,指腹摩挲过“宏达废品回收站”几个字,红笔圈了七遍,墨痕晕成暗红的痂,像凝固的血渍。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着与董岚的聊天框。

    凌晨四点十七分发的定位还在闪烁,附言是扫描件压缩包:“老疤藏身处,城东宏达。”省厅的回复是三小时前的“收悉”,绿色小勾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像枚未拆封的子弹,压得她胸口发闷。

    窗外的雨停了,玻璃上还挂着水珠,缓慢滑落,像无声的泪。

    苏晚把凉透的粥倒进垃圾桶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皮靴踏在瓷砖上,溅起水花,节奏凌乱,带着风。

    董岚的警服还沾着泥点,肩章被雨水泡得软塌塌的,她抓着苏晚的手腕往楼梯间走,掌心粗糙的茧子蹭过苏晚的脉搏,手机屏幕亮着张监控截图——穿灰布衫的老头正往废品站铁门上挂锁,左耳缺了三分之一,像被老鼠啃过的核桃,边缘参差不齐,泛着陈旧的肉色。

    “比对了三个月的生物信息。”董岚的拇指划过截图,留下一道油渍,“登记名张瘸子,右腿微跛,和你提供的‘铁棍来源工地护栏’吻合。”她掏出录音笔,里面是老疤的声纹分析,“西北口音,甘陕交界,和宋昭说的一样。”

    苏晚的指甲掐进掌心旧疤里,那道疤是二十年前地窖里被碎石划破的,此刻隐隐发烫,像有火在皮下烧。

    霉味突然涌上来——潮湿的土腥、铁锈、还有人贩子烟斗里散出的劣质烟草味,混成一股窒息的气息,灌进鼻腔。

    那时她也是这样攥着小梅的手,听着脚步声从楼梯口漫下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头皮上。

    “现在?”她问,声音比想象中稳,可喉头却像被砂纸磨过。

    “现在。”董岚把配枪拍在消防栓上,金属撞击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我要你知道,这次不是你一个人。”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老疤的影子。

    他坐在铁椅上,左手腕的银镯子晃得人眼疼,那是刚才突袭时从他枕头底下搜出来的,内侧刻着“永安市福利院1998”,字迹被磨得模糊,却仍能触到凹陷的刻痕。

    宋昭画的肖像被投影在他对面墙上:缺角的左耳,右靴鼓出的三厘米,虎口横向的刀疤,每一笔都像根钉子,钉进他松弛的皮肤里。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老疤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刮过黑板。

    他盯着投影里“右靴内垫”的标注,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发颤:“他当时明明……明明……”

    董岚把证物袋拍在桌上,塑料袋边缘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宋昭穿着实习警服,怀里抱着哭成泪人的小苏晚,背景是漏雨的地窖。

    墙角的霉斑像黑色的蛛网,一滴水正从房梁落下,砸在照片边缘,晕开一小片水渍。

    “你说你只是看门的。”她抽出钢笔,笔尖抵着老疤的手背,金属的凉意让他猛地一颤,“那这张照片,为什么在你床板底下?”

    老疤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盯着照片里宋昭肩上的实习警衔,突然笑了,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锈铁味,像砂轮在磨钝刀。

    “他不该救那些孩子……那天晚上我蹲在巷口,看他抱着这丫头出来,像个神……”他的目光扫过玻璃外的苏晚,嘴角抽搐,“可神不知道,他们一辈子都逃不出恐惧——地窖的霉味,人贩子的烟味,还有……”他突然压低声音,气息喷在玻璃上,“那天撞他的车,车牌最后三位是627。”

    监护仪的“滴”声突然拔高,尖锐的电子音刺破寂静。

    宋昭的手指在被单下蜷成拳,纱布下的睫毛剧烈颤动,像被风吹乱的蝶翼。

    苏晚刚要按呼叫铃,他的喉结动了动,哑着嗓子说:“笔。”

    消毒棉擦过他缠着纱布的右手背,棉絮沾上血痂,留下细微的刺痛。

    苏晚把笔记本垫在他掌心,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像烧红的铁丝,灼着她的皮肤。

    他闭着眼,眉心皱成川字,钢笔在纸上划出歪扭的线条——先是耳朵的轮廓,缺了三分之一的边缘像把钝刀割的;然后是鞋,右鞋内侧多画了三条横线,代表增高垫;最后是虎口,三道平行的疤痕,比他手背上的旧疤更深,笔尖几乎划破纸页。

    “西北口音。”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玻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摩擦的痛感,“每句尾音下沉,甘陕交界。”

    苏晚的眼泪砸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团蓝墨水,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花。

    她想起七天前他在雨里说“去董科长那里”,想起他手背上那道十三年前的刀疤,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烫。

    深夜的阁楼飘着旧书的霉味,纸页泛黄,边缘脆得一碰就碎。

    宋昭摸出父亲留下的铁盒,胶片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沉在水底的月光。

    他对着电脑登录物证回溯系统,指尖悬在“测试”键上,犹豫了三秒才按下,键盘发出轻微的“嗒”声。

    金色纹路从瞳孔深处漫开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缓慢、沉重,像钟摆。

    这次没有剧烈的头痛,只有轻微的嗡鸣,像远处的蜂群。

    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30秒,比之前多了10秒。

    他调出昏迷前的监控录像,暂停在袭击者背包的模糊标签上——“林记废品”四个字像团影子,在视网膜上晃了晃,边缘泛着金光。

    “林浩宇。”他对着黑暗说,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却在空荡的阁楼里激起回音。

    窗外的月亮爬过屋檐,在书桌上投下片银霜,凉得像一层薄冰。

    苏晚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木板吱呀作响,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是她总用的古籍修复剂味道,清冷中透着一丝甜。

    “明天。”他转身时,看见苏晚手里攥着张旧地图,边角还沾着浆糊,指尖微微发颤,“永安里72号。”

    苏晚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那里用红笔标着个小小的叉,墨迹未干,像刚划下的血痕。

    “二十年前的人贩窝点。”她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碎成银色的星点,“我查了古籍部的旧档案,那栋楼拆迁前属于……林氏集团。”

    宋昭摸出钢笔,在“林记废品”和“永安里72号”之间画了条线,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笔尖停顿的瞬间,金色纹路再次从眼底漫开。

    这次他看清了——袭击者背包上的标签,和林浩宇慈善晚会上的胸针,纹路一模一样,像两条命运的丝线,终于在此刻交汇。

    阁楼的挂钟敲响凌晨两点,钟声低沉,像从地底传来。

    苏晚把地图收进帆布包,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像把锁,锁住了二十年的秘密。

    宋昭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她在雨里跑,怀里的转运册滴着水,“白鸽”两个字晕成模糊的团。

    现在他知道,那不是晕染的墨迹,是被雨水泡开的,二十年来未干的血。

    “睡吧。”苏晚转身时,手里多了颗水果糖,是他从前总塞给她的橘子味,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明天……该去见见老朋友了。”

    宋昭接过糖,糖纸在指尖发出细碎的响,像雪粒落在枯叶上。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不是创伤,是重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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