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銮殿上

    静思阁内,浓烈的药味与血腥气尚未散尽,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小荷胸口那道被暴力剖开的、触目惊心的创口边缘,幽蓝色的霜晶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苏砚沾满血污的手,稳稳捏着一根用烧红的缝衣针拗成的、极其简陋的弯钩状“刮匙”,尖端在烛火上反复灼烧至暗红。

    苏清秋死死按住小荷抽搐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鲜血混合着汗水,沿着手腕滑落。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苏砚的手上,看着他手中那烧红的“凶器”缓缓靠近小荷那层搏动着的、半透明的胸膜薄膜,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那层薄膜下包裹着的、被幽蓝冰晶侵蚀的脆弱心脏。

    “看准了!”苏砚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我要开始了!按住!绝对不能动!”

    年长的丫鬟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住小荷的双腿,脸上涕泪横流,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烧红的弯钩针尖,带着灼人的热浪和一丝焦糊味,极其稳定地、小心翼翼地贴上了胸膜薄膜边缘一处被灼开的小孔。动作轻微得如同羽毛拂过。嗤…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伴随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薄膜被极其轻微地挑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缝隙打开的瞬间,苏砚的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他手中捏着一片用鱼鳔精心修剪成的、极其纤薄柔软的小小“刮片”,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这刮片,在盛满高度烈酒的白瓷瓶中浸泡后,被他用最稳的手,精准无比地顺着那挑开的微小缝隙,极其轻柔地探了进去!

    动作之轻柔、之精准,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易碎琉璃!

    苏砚的眼神凝聚到了极致,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那探入的刮片尖端。他的动作细微到了毫米级别,全靠手指最精微的感觉和前世无数次精密操作形成的肌肉记忆。刮片小心翼翼地贴上了心脏表面那层幽蓝色的冰晶。

    屏住呼吸!

    手腕以最小的幅度,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横向一刮!

    如同最精妙的微雕大师,拂去玉器上的一粒微尘。

    刮片收回。在刮片的尖端,肉眼可见地粘附上了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寒光的结晶颗粒!如同从地狱里剜出的冰屑!

    成了!第一簇毒晶被成功剥离!

    苏砚没有丝毫停顿,沾血的额头上汗水滚落也顾不上擦拭。他迅速将沾有毒晶的刮片浸入旁边另一个盛满深褐色药液(是他根据记忆中强效解毒剂原理,用张大夫药箱里几味猛药临时粗暴勾兑的,效果未知,但聊胜于无)的小碗中。嗤啦一声轻响,毒晶在药液中迅速溶解,腾起一股带着浓烈苦杏仁味的怪异烟雾。

    “烈酒冲洗!”苏砚低喝。

    旁边一个丫鬟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颤抖着手,用一个小银勺舀起盛在白瓷瓶里的烈酒,小心翼翼地顺着那微小的缝隙,极其缓慢地淋了下去。清澈的酒液冲刷着刚刚被刮除毒晶的心脏表面。

    苏砚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盯着那层薄膜下的景象。在烈酒的冲刷下,被刮除区域的暗红肌肉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搏动…仿佛也稍微有力了一丁点!

    有效!

    这个认知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苏砚疲惫不堪的身体!他精神一振,再次将烧红的弯钩针尖靠近,重复着那精细到令人窒息的刮除动作!

    刮!冲!刮!冲!

    每一次探入,每一次刮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每一次收回刮片上那幽蓝的微光,都代表着向生天靠近一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专注和重复中缓慢流逝。汗水浸透了苏砚的破旧衣衫,混合着血污,贴在身上冰冷黏腻。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极度紧张和精微控制而开始微微颤抖,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稳住。

    苏清秋早已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恐惧,她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按住小荷和死死盯住苏砚的手上。她亲眼看着刮片上一次次带回那致命的幽蓝结晶,看着烈酒一次次冲刷,看着小荷胸口那微弱的心跳,在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变得稍有一丝力量!一种混杂着巨大希望和极致恐惧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翻涌。这个弃子…他…他真的在创造奇迹?!

    瘫坐在门边的张大夫,早已停止了无意义的呜咽。他呆滞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恐惧和排斥,渐渐变成了无法理解的茫然,最后…凝固成了一种近乎呆滞的、死死盯住苏砚每一个动作的专注!他的世界观,他行医数十年的信念,正在被眼前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颠覆常理的“妖术”…不,是“医术”!…一点点地、残酷地碾碎!

    当苏砚不知第多少次将沾满幽蓝毒晶的刮片浸入药碗时,他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呼出了一口气。

    “毒晶…大部分清除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剩下的…要靠药力和她自身的生机了…” 他迅速拿起一根新的、浸泡过烈酒的缝衣针(充当缝合针),穿上一根同样浸泡过的、极其纤细的丝线。

    然后,在苏清秋和丫鬟惊骇的目光中,苏砚开始了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操作——他用那根粗糙的针,极其笨拙却异常稳定地,开始缝合那层被灼开小孔的胸膜薄膜!

    针尖刺穿极其脆弱的组织,丝线笨拙地穿过…每一次穿针引线,都伴随着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动作虽然远不如前世的无创缝合线精妙,但在此时此地,已是神乎其技!

    缝合完胸膜,他又开始处理外面那道寸许长的切口。依旧是笨拙的针法,一针一线,将分离的皮肉重新拉拢、缝合。血污混合着汗水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当最后一针打完一个极其难看的结,苏砚用烈酒浸湿的白布用力按住伤口止血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瘫倒在地。

    “剩下的…看天意了…”他靠在冰冷的床柱上,声音微弱。能做的,他已经做到了极致。这简陋到极点的“开胸刮除术”,在没有任何现代设备和药物支持的情况下,无异于一场疯狂的赌博。

    苏清秋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探向小荷的鼻息。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之前那气若游丝、随时会断的状态!脉搏虽然依旧沉迟,却不再艰涩如枯井,有了一丝微弱的搏动力量!

    “活了…小荷…活过来了…”苏清秋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绝处逢生的狂喜!她猛地抬头看向苏砚,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后怕,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就在这时——

    “圣旨到——!!”

    一个尖利、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太监嗓音,如同惊雷般在静思阁外炸响!

    紧接着,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阁内劫后余生的氛围!院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队盔甲鲜明、气息彪悍的宫廷禁卫,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小小的庭院!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着深紫色宦官服饰,手捧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违逆的森严气度!

    老太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一片狼藉、血腥弥漫的房间,扫过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张大夫,扫过浑身血污、靠在床柱上几乎虚脱的苏砚,最后,落在衣衫凌乱、脸上泪痕未干的苏清秋身上。

    “定远侯府大小姐苏清秋,并仵作苏砚接旨!”老太监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苏清秋脸色一变,慌忙整理仪容,拉着同样惊疑不定的丫鬟跪下。苏砚强撑着身体,艰难地跪倒在地。张大夫也连滚爬爬地匍匐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定远侯府仵作苏砚,即刻携带其所献之‘显微’器物,随内侍总管王德全入宫觐见!不得延误!钦此!”

    入宫觐见?!

    圣旨的内容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砚和苏清秋的心头!

    苏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显微镜?皇帝怎么会知道?还指名道姓要看他这“妖物”?难道是停尸房“寒潭泪”的事情传开了?还是…宰相李辅国那边出了变故?这突如其来的召见,是福是祸?他刚刚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转眼又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苏清秋更是惊疑不定。皇帝召见一个卑贱仵作?还带着那古怪的铜筒?这简直闻所未闻!她下意识地看向苏砚,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这个弃子…他今日带来的震撼和变数,实在太多了!

    “苏砚,接旨吧。”老太监王德全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苏砚身上,“即刻随咱家入宫,莫要让陛下久等。”

    “草民…苏砚,领旨谢恩!”苏砚压下翻腾的思绪,嘶哑着声音叩首。他艰难地站起身,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他目光扫过地上的简易显微镜——那沾满泥污的铜筒,此刻却成了通往未知命运的钥匙。

    他弯腰,用沾满血污的手,将它捡了起来,紧紧攥住。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却带不来丝毫安稳。

    “苏砚…”苏清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苏砚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用极其轻微、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好她…按时灌药…能不能活…看今夜…”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跟着那队如同押解犯人般的宫廷禁卫和王德全,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静思阁的门槛,走进了外面依旧阴沉的风雨之中。

    苏清秋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床上呼吸微弱却平稳了一些的小荷,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她曾经视如敝履、恨不得其消失的弃子…今日,却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更将一池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地面是光可鉴人的金砖。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身着各色官袍,如同庙里的泥胎塑像,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权力威压。

    苏砚浑身湿透,衣衫褴褛,脸上、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污和泥渍。他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低着头,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沾满泥污的简陋铜筒显微镜。与这恢弘殿堂、锦绣衣冠相比,他卑微得如同误入仙境的乞丐,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背上。有好奇,有鄙夷,有审视,更多的是深深的冷漠和不屑。一个仵作,一个侯府弃子,竟能踏入这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龙椅之上,老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苍老,眼神浑浊,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世事的漠然。他只是淡淡地扫了跪在下面的苏砚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陛下!”一个洪亮而充满悲愤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须发皆张的老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是兵部侍郎赵严!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宰相李辅国!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更构陷忠良,指使其爪牙,以‘寒潭泪’这等宫廷禁绝之奇毒,暗害我儿赵怀安!致其…致其昨夜呕血而亡!状若冻毙,实乃毒杀!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蒙冤屈死的忠良伸冤啊陛下!!” 老侍郎的声音嘶哑凄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泣血!

    “赵侍郎,无凭无据,岂可污蔑当朝宰相!”一个阴柔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从容。说话的正是吏部侍郎,李辅国的心腹之一,“令公子不幸亡故,张太医已验明是突发恶疾,急火攻心所致。与宰相大人何干?至于‘寒潭泪’?此等虚无缥缈的传说之物,岂能作为构陷之词?赵侍郎痛失爱子,心神激荡,情有可原,然在金銮殿上咆哮君前,污蔑宰辅,恐非人臣之道!”

    “你!”赵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吏部侍郎,“巧言令色!包藏祸心!我儿身体康健,何来恶疾?!分明是…”

    “够了!”龙椅上的老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瞬间压下了双方的争执。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赵严和一脸“正气凛然”的吏部侍郎,最终,落在了宰相李辅国的身上。

    李辅国身着紫色蟒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此刻正微微闭目养神,仿佛殿内的争执与他毫无关系,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宰相气度。只是他低垂的眼睑下,一丝极其细微的、掌控一切的得意光芒,一闪而逝。

    “李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辅国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沉痛和无奈,对着皇帝躬身一礼:“陛下明鉴。赵侍郎痛失爱子,悲愤之下口不择言,老臣…深感痛心,亦能体谅。然构陷朝廷命官,尤其是指控老臣使用禁绝奇毒,此风断不可长!否则朝纲紊乱,人人自危!请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同时扣上“扰乱朝纲”的大帽子,逼皇帝表态。

    皇帝沉默着,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笃…笃…笃…那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在权衡。赵严是军中宿将,门生故旧不少。李辅国是文官之首,党羽遍布朝堂。两虎相争,皇帝需要的是平衡。

    跪在下面的苏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好一个老谋深算的宰相!好一个“深感痛心”!赵怀安中的毒,症状与小荷何其相似!寒潭泪!又是寒潭泪!这背后,必然有李辅国的手笔!而他苏砚,一个卑微的仵作,此刻被强拉进这金銮殿,恐怕就是李辅国用来平息赵严怒火、证明其子“急病身亡”的棋子!让他这个“专业人士”来背书,证明赵怀安死于“急症”或“冻毙”,堵住赵严的嘴!

    果然,皇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苏砚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漠的利用。

    “苏砚。”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赵侍郎指控其子赵怀安昨夜死于‘寒潭泪’奇毒。朕闻你于仵作一道,颇有…新奇见解?且言能辨识此毒?” 皇帝刻意加重了“新奇见解”四个字,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来了!苏砚的心猛地一沉。皇帝这是在逼他站队!或者说,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试金石!他若说赵怀安死于寒毒,就等于坐实了李辅国的罪名,彻底得罪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他若说不是…那赵严的滔天怒火和丧子之痛,立刻就会将他撕碎!无论哪种选择,他苏砚都是死路一条!

    李辅国微微侧目,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苏砚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生死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他在无声地施压。

    赵严也猛地转头看向苏砚,那双布满血丝的老眼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希望和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苏砚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苏砚这个卑微的弃子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苏砚感觉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他攥着显微镜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怎么办?如何破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显微镜!他手中唯一的依仗!既然这金銮殿是龙潭虎穴,既然皇帝和宰相都想利用他,那他就把这潭水,彻底搅浑!把真相,赤裸裸地、无法辩驳地,摊开在所有人眼前!用这颠覆认知的“妖物”,砸碎李辅国伪善的面具!赌皇帝对真相的兴趣,压过对宰相的维护!

    富贵险中求!不破不立!

    苏砚猛地抬起头!脸上残留的血污和泥渍,非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在那双骤然爆发出惊人锐利光芒的眼眸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决绝和野性!

    “回陛下!”苏砚的声音不再卑微,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清晰地响彻金銮殿,“草民苏砚,于仵作一道,不敢称精通,唯深信一点——尸体会说话!真相,就在亡者身上!”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冷电,扫过脸色微变的李辅国,最后落在赵严身上:“赵大人!敢问令郎遗体,现在何处?!”

    赵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力量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已…已移至府中,尚未入殓!”

    “好!”苏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请陛下恩准!取赵怀安公子遗体一滴心血!或一片沾染其呕出黑血的布巾!草民手中此物——显微镜!可于金銮殿上,当众验看!是急症呕血,还是奇毒侵蚀!是自然冻毙,还是人为毒杀!此镜之下,纤毫毕现!一切虚妄,皆无所遁形!真相如何,立见分晓!”

    显微镜?当众验看?纤毫毕现?!

    苏砚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金銮殿上炸开了锅!

    “狂妄!”

    “妖言惑众!”

    “区区仵作,竟敢在金銮殿上妄言妖物?!”

    “陛下!此子居心叵测!当立刻逐出殿去!”

    李辅国一党的官员立刻群起而攻之,纷纷厉声呵斥,试图用声势压倒苏砚这惊世骇俗的提议。

    “陛下!”赵严却是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老泪纵横,重重叩首,“臣愿以性命担保!请陛下恩准!让此子…让此子当殿验看!若我儿真是急症而亡,老臣…老臣愿当场自刎谢罪!若…若是毒杀…”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狼般死死盯住李辅国,“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为天下忠良…讨还公道!!”

    “陛下!不可啊!”吏部侍郎急忙上前,“此子来历不明,手持妖物,焉知不是用了幻术邪法,构陷忠良?金銮殿乃国朝重地,岂容…”

    “够了!”

    龙椅上的老皇帝猛地一挥手,打断了所有的争吵!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一种极其锐利、充满探究欲望的光芒,死死盯住了苏砚手中那个沾满泥污的简陋铜筒!

    “显微镜?”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起伏,“当真…能窥见微末之毒?当殿可验?”

    苏砚迎着皇帝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斩钉截铁:“是!草民愿立军令状!若此镜不能显毒,或草民所言有虚,甘受千刀万剐之刑!”

    “好!”老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闷响!他眼中那探究的光芒大盛,甚至压过了帝王应有的深沉,“取赵怀安心血!取其呕血布巾!朕倒要看看,这‘显微镜’下,究竟是何等世界!是否…真能照妖!”

    皇帝的旨意如同惊雷!李辅国脸上那万年不变的从容终于彻底碎裂!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掠过眼底!他猛地看向苏砚,眼神深处第一次露出了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

    很快,一个密封的玉盒和一个用素白锦缎包裹着、边缘沾染着大片乌黑干涸血迹的布巾,被太监小心翼翼地呈送到了金銮殿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空气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苏砚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那个简陋的显微镜。他先用烈酒(由太监呈上)仔细清洗了自己的手和载物凹槽,然后,用小刀极其小心地从玉盒中凝结的暗红血块上刮下微不可查的一丁点,放在一片干净的鱼鳔薄片上。接着,他又从染血布巾的乌黑血迹边缘,刮取了一点点样本,放在另一片薄片上。

    他的动作稳定而专注,带着一种与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格格不入的、近乎偏执的精确感。

    两片承载着死亡真相的薄片,被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显微镜的载物凹槽。

    苏砚深吸一口气,在满殿文武或鄙夷、或好奇、或紧张、或怨毒的目光注视下,将眼睛凑近了那粗糙的目镜。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几息之后,苏砚猛地抬起头!他的脸色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幽蓝的火焰!他直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简陋的铜筒显微镜,如同握着一柄审判之剑!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穿透大殿的空气,精准无误地、狠狠地钉在了脸色已然铁青的宰相李辅国脸上!

    “陛下!”苏砚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响彻整个金銮殿:

    “赵怀安公子心血样本之中——”

    “密布着无数极其微小的、针尖状的、闪烁着幽蓝色寒光的——毒!素!结!晶!”

    “与其呕出黑血样本中所见——”

    “一模一样!!”

    “此结晶之形态、色泽、大小!与草民在义庄停尸房、在侯府静思阁中所见之‘寒潭泪’毒素结晶——”

    “别无二致!!!”

    苏砚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更具冲击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金銮殿上,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此绝非急症!更非冻毙!”

    “赵怀安公子——”

    “乃死于‘寒潭泪’奇毒!!”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最后八个字,苏砚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猛地将手中的显微镜高高举起,那沾满泥污的简陋铜筒,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殿内辉煌的灯火照耀下,仿佛散发着洞穿一切黑暗的、冰冷而致命的光芒!

    真相,以最赤裸、最颠覆、最无法辩驳的方式,被这来自异世的“妖物”,彻底暴露在了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之上!

    李辅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人狠狠扼住了喉咙!他身体剧烈一晃,蹬蹬蹬连退三步,撞在身后的蟠龙金柱上,才勉强稳住!那双深藏城府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死死盯着苏砚手中那高举的“妖物”,如同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恶鬼!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一般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对死寂!(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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