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军区总医院的抢救室外。
钟小艾的声音刚落。
刹那间,有一道无形的指令下达。
那群原本只是背对着他们的将星,几乎在同一时刻,豁然转头。
几十道目光,如几十支上膛的步枪,枪口黑洞洞,瞬间锁定了钟小艾。
那不是愤怒。
愤怒是有温度的,是喧嚣的。
而这些目光,是冰冷的,是死寂的,是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杀意,不带一毫的人类情感。
在看一个死人。
钟小艾的哭声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血色从嘴唇上褪得一干二净。
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而是在战场。
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是罪过。
20军参谋长周守京的眼神凌厉。
那个平日里在军事会议上沉稳儒雅的男人,此刻双眼赤红,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嘴角紧紧抿着,下颌的肌肉绷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的手,就放在腰间,如果不是因为纪律,他现在就枪毙了钟小艾!高育良则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半寸,把自己更深地藏在人群的阴影里。
他看着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钟小艾,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升起扭曲的快意。
这就是权力的真相。
赤裸裸,血淋淋。
不是你爹当领导,就能横行无忌的。
在真正的国家面前,在这些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军人面前,你钟小艾,你侯亮平,算个屁!
一个肩膀上扛着中将军衔的老人,终于开口了。
“你就是那个侯亮平的老婆?”
钟小艾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好啊……”
老人点了点头,那动作缓慢而沉重:“好啊!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我们的‘好干部’!”
“好干部”三个字,被他用充满了血腥味的语调说出来,让季昌明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完了。
这是所有地方官员心中唯一的念头。
这女人不该来,更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
她这一句话,等于是在火药桶上又浇了一桶油。
眼看那中将又要开口,一场无法挽回的冲突即将爆发——“咔哒。”
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是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灭了。
走廊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那几十道足以将人凌迟的目光,也瞬间从钟小艾身上移开,死死地钉在了那扇白色的、冰冷的门上。
落针可闻。
此时。
抢救室内。
只有心电监护仪在门内发出的、微弱而有节奏的“嘀嘀”声,隐隐约约传来,在为所有人的命运进行倒计时。
一秒。
两秒。
五秒。
那扇门,成了天堂与地狱的分界线。
高育令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
终于,门把手转动。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出现在门口。
他脸上的疲惫掩盖不住,但眼神里,却透着如释重负的光。
是京州军区总医院的院长,也是这次抢救的主刀医生。
他扫视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中将身上,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而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家属,患者醒了。”
……
就在几分钟前,抢救室内。
“血压回升,心率恢复窦性心律,生命体征平稳。”
负责监测的护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主治大夫摘下被汗水浸透的口罩,露出一张同样疲惫的脸。
他看着心电图上那条终于恢复了平稳波动的曲线,感觉自己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初步诊断,急性心肌梗死。”
他沉声对身边的助手们说道:“诱因……很可能是强电流刺激导致的心肌突发性痉挛。”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年轻些的医生和护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充满了犹豫和惊惧。
电击?
他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位,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这是赵援朝将军!
是共和国的功勋!
是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铁血将星!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遭到电击?
这事要是传出去,汉东省的天,恐怕真的要塌了。
要不要把实情……
就这么写进病历里?
一个年轻医生刚想开口,旁边一位年长的副主任立刻不动声色地碰了他一下,用眼神制止了他。
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能议论的。
写,或者不写,怎么写,都将引发一场无法想象的政治地震。
主治大夫没有察觉到下属们的异样,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的身上。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赵援朝的瞳孔,检查着他的反应。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人,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足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主治大夫立刻俯下身,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惊喜,轻声呼唤:“赵将军?赵将军,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赵援朝的睫毛又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迷茫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
但很快,那层雾气散去,熟悉的、锐利如鹰隼光芒,开始重新凝聚。
他醒了。
“赵将军,你醒了!”
主治大夫的声音里充满了狂喜。
……
“家属,患者醒了。”
这六个字,一道赦免令。
走廊里那凝固如水泥的空气,瞬间融化、流动。
那位一直紧绷着身体,像一尊即将喷发火山的中将,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身边的警卫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赵军长……醒了?”
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将军,醒了,生命体征平稳。”
医生再次确认,声音也大了一些。
下一秒。
那位中将,那个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汉,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一把推开警卫员,踉跄着冲到门前,双手抓住医生的胳膊,力气大得让医生都变了脸色。
“他……他怎么样?真的没事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
“没事了,暂时脱离危险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中将再也绷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宽厚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低沉的哭声,从他那里传来。
哭得像个孩子。
人群中,20军参谋长周守京,那个刚才还满眼杀气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狠狠地抹着眼睛,可那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顺着他刚毅的脸颊肆意流淌。
一个又一个,那些肩膀上闪耀着将星的军官们,那些在人前永远是铁面无情的军人们,此刻都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有的靠在墙上,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有的则互相拥抱着,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那份从地狱重返人间狂喜和后怕。
沙瑞金和高育良、季昌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四个字。
谢天谢地。
沙瑞金感觉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有些发软。
总算……
总算是把汉东省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了半步。
这个时候,有人追问:“明明老赵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危!”
主治大夫含糊其辞。
这个时候,有个年轻的护士开口:“是心肌梗死,电击导致的心肌痉挛,患者碰过什么高压电之类的吗……”
一瞬间!
走廊里。
鸦雀无声。
怒火,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高育良听到大夫的话知道侯亮平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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