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瑜的高跟鞋踩碎威尼斯面具的刹那,宴会厅水晶灯突然炸裂。千万片棱镜碎片在空中折射出她苍白的脸,左手无名指的鸽子蛋钻戒正沿着裙摆滚落,在地毯上砸出串火星 —— 那是三小时前,录野峰用打工攒的钱买的赝品,玻璃切面里还嵌着颗生锈的螺丝钉。
“抓住她!” 父亲的咆哮混着交响乐的残响。苏婉瑜拽着礼服裙摆冲向露台,丝绸摩擦过保镖的瞬间,听见自己的珍珠耳坠掉进香槟塔的脆响,九十六层玻璃杯同时炸裂的水雾里,她看见录野峰在街对面的梧桐树下挥手,工装裤膝盖处的破洞还别着片她送的银杏叶标本。
露台的铁艺栏杆突然断裂。苏婉瑜坠落的半秒里,看见宴会厅的穹顶正在剥落,镀金浮雕露出底下的钢筋 —— 就像父亲精心维持的家族荣光,内里早已被债务蛀空。当她重重摔进消防逃生梯,手腕上的百达翡丽磕在台阶上,表盘裂开的纹路里,录野峰在工地搬砖的侧影正随着齿轮转动。
“婉瑜!” 录野峰的声音刺破雨幕。苏婉瑜抬头看见他正顺着排水管往下滑,工装外套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印着 “拆迁队” 的文化衫,那是他今天刚找到的新工作,胸口的烫金大字已经被汗水晕成了褐色。她突然想起昨夜他在出租屋给她煮泡面,用的搪瓷碗缺了个角,还是从工地捡回来的。
逃生梯的螺丝突然脱落。苏婉瑜在失重中抓住根铁链,铁锈混着雨水灌进袖口,与录野峰上周给她贴的创可贴粘在一起。那是她第一次去工地看他时被钢筋划破的伤口,他蹲在地上用唾液给她消毒,眼里的慌张比自己被钉子扎到时还甚。
录野峰突然从三楼跳下。苏婉瑜看见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张开双臂站在正下方,工装裤的裤脚正在渗血 —— 上周为了给她抢限量版冰淇淋,被富二代的跑车擦伤的伤口又裂开了。她突然想起那支融化在他掌心的草莓冰淇淋,甜腻的汁液混着他的血滴在她的白裙子上,像朵诡异的虞美人。
“跳下来!” 录野峰的嘶吼里带着哭腔。苏婉瑜的铁链在此时彻底断裂,她闭眼前看见的最后画面,是他工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项链,吊坠是用易拉罐拉环弯成的戒指,内侧刻着歪歪扭扭的 “婉” 字,那是他在废品站蹲了三个通宵才磨亮的。
身体撞击的闷响里,苏婉瑜闻到他身上的机油味。录野峰的肋骨硌得她生疼,却还是死死护住她的后脑勺,就像上次在暴雨里,他把唯一的安全帽戴在她头上,自己被掉落的钢管砸得冒血。她摸着他后背凸起的脊椎,突然想起医生说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脊柱已经有些侧弯。
“跑!” 录野峰拽着她钻进后巷。苏婉瑜的礼服裙摆被铁丝网勾住,珍珠串散落的瞬间,看见父亲的保镖正举着电筒追来,光柱扫过墙上的涂鸦 —— 那是录野峰昨天半夜画的,两个简笔画小人手牵手,旁边写着 “婉瑜 & 野峰”,字迹被雨水晕得模糊不清。
后巷尽头的铁门紧锁着。录野峰突然将她托起,自己却被追来的保镖踹倒在地。苏婉瑜翻过铁门的刹那,听见他的惨叫混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回头看见他被按在地上,工装裤的破洞处露出的皮肤正在渗血,而他还在拼命朝她挥手,嘴里喊着 “别回头”。
雨突然停了。苏婉瑜瘫在废弃工厂的水泥地上,看见天边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满墙的招工启事,最上面那张是录野峰撕下来的,背面还留着他计算工资的草稿:“婉瑜生日还有 102 天,每天多搬 20 块砖,就能买她喜欢的那条裙子了。”
工厂的卷闸门突然响动。苏婉瑜躲进生锈的机床底下,看见父亲的得力助手张叔走进来,手里把玩着枚戒指 —— 正是录野峰送给她的那枚赝品钻戒,螺丝钉已经被拔掉,玻璃切面里塞进了微型窃听器。她突然想起录野峰给她戴上时说的话:“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真的,比这个亮一百倍。”
“找到她了。” 张叔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苏婉瑜看见他的皮鞋停在机床旁,裤脚沾着的泥点里混着根棕色的头发 —— 那是录野峰的,他今天早上还说要留长发,因为她上次随口说喜欢男生头发长一点的样子。
机床突然被掀开。苏婉瑜在刺眼的手电筒光里,看见张叔手里的电击棒正在滋滋作响,而他身后的阴影里,父亲正坐在轮椅上,氧气管插在鼻孔里,呼吸机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厂里格外刺耳。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你爸他,其实是怕你重蹈我的覆辙。”
“跟我回去。” 父亲的声音带着喘息。苏婉瑜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见窗外的救护车正在远去,红蓝灯光映在墙上,像录野峰第一次带她去看的烟火,那天他用半个月工资买了两张站票,在寒风里抱着她看了三个小时,自己冻得发了高烧。
工厂的横梁突然吱呀作响。苏婉瑜抬头看见吊在半空的铁桶正在晃动,里面的水泥浆顺着桶壁流下,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指向父亲轮椅的方向。她突然想起录野峰说过,他最大的梦想是给她盖一栋带花园的房子,用他亲手搅拌的水泥,亲手砌的砖墙。
“爸,你看!” 苏婉瑜突然指向窗外。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外面时,她抓起地上的钢筋,狠狠砸向悬挂铁桶的铁链。父亲的尖叫里,她看见水泥浆倾泻而下,在轮椅周围筑起道灰色的围墙,而她趁机冲出工厂,跑向街对面的公交站台 —— 那里有录野峰昨天用马克笔写的字:“婉瑜,等我回来。”
公交车突然启动。苏婉瑜抓住车门的瞬间,看见投币箱里放着枚易拉罐拉环戒指,正是录野峰脖子上挂的那枚。司机后视镜里的倒影告诉她,张叔的电击棒正在逼近,而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在医院,别担心,护工说我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车窗外的梧桐树正在后退。苏婉瑜摸着口袋里的创可贴,那是录野峰最后塞给她的,包装上还留着他的指纹。她突然想起他曾笑着说:“等我们老了,就住在乡下,我种点菜,你养点花,每天早上一起看日出。” 那时的阳光透过出租屋的破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金色的绒毛,像只温顺的大金毛。
公交车突然急刹车。苏婉瑜撞在扶手上,额头渗出血珠,滴在胸前的项链上 —— 那是她用第一笔稿费买的银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 “野” 字。她看着窗外突然出现的警车,红蓝灯光再次亮起,这次却照出了人群里录野峰的身影,他拄着拐杖,绷带从衬衫领口露出来,正拼命朝她挥手,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婉瑜!” 他的声音穿透玻璃。苏婉瑜突然推开紧急出口的按钮,在车门打开的瞬间,看见张叔的电击棒已经碰到录野峰的后背。她冲过去的刹那,听见他的惨叫混着自己的哭喊,而周围的一切突然慢下来,警笛声、刹车声、人群的惊呼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他倒在她怀里时,嘴唇碰到她耳垂的温度。
“我没事……” 录野峰的血滴在她的礼服上。苏婉瑜摸着他后背的伤口,突然想起他曾说最怕疼,却每次在她面前都装作很坚强。她低头看见他的手还紧紧攥着,掰开后发现是半块巧克力,锡纸包装上印着生产日期,正是她的生日。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苏婉瑜抱着录野峰的头,听着他逐渐微弱的呼吸,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的电影院,屏幕上正放着悲情电影,他偷偷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那时的她不会想到,原来现实比电影更残忍,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不给他们。
“下辈子……” 录野峰的嘴唇动了动。苏婉瑜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他喉咙里的血沫声。她看见他的眼睛正在失去焦距,最后映出的是她沾满血的脸,而他嘴角却微微上扬,像在安慰她不要难过。阳光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照在他工装裤的破洞上,那片银杏叶标本还在,只是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警察拉起警戒线的时候,苏婉瑜还抱着他不肯松手。父亲的轮椅停在不远处,氧气管掉在地上,呼吸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张叔被按在警车里,头埋在膝盖上,没人看见他口袋里露出的照片 —— 年轻的他和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手牵手,背景是和录野峰打工的工地一模一样的脚手架。
护士最终还是把录野峰抬上了救护车。苏婉瑜的手指被他攥得发白,直到他的体温彻底消失,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样东西 —— 是那枚赝品钻戒,螺丝钉不知何时被重新嵌了回去,玻璃切面上,她的倒影正和录野峰的重叠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父亲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苏婉瑜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站在墓碑前,手里捧着束野菊花,那是录野峰最喜欢的花,说它们生命力顽强,在石缝里都能开花。张叔给了她个信封,里面是录野峰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眼睛捐给婉瑜的爸爸,他不是讨厌我,是怕我给不了她幸福。”
苏婉瑜去监狱看张叔的时候,他正在缝补囚服。他说父亲年轻时也曾是穷小子,靠着母亲家的资助才有了今天,却始终活在自卑里,怕女儿也会像妻子一样,最终被贫困磨去所有光彩。“那枚戒指,” 张叔的声音很轻,“是我当年送给我女朋友的,她等了我一辈子,直到去世都戴着。”
录野峰的墓前,苏婉瑜种了棵梧桐树。每当秋天来临,金黄的叶子落满墓碑,像他从未离开过。她把那枚赝品钻戒埋在树下,旁边放着他的搪瓷碗,碗里种着野菊花,花开的时候,远远望去,像片小小的星空 —— 就像他曾说过的,要摘天上的星星给她当礼物。
五年后,苏婉瑜在乡下盖了栋带花园的房子。她亲手搅拌水泥,亲手砌砖墙,就像录野峰曾经梦想的那样。花园里种满了野菊花,每年花开的时候,她都会坐在轮椅上,给父亲的照片浇水,照片里的他笑得很慈祥,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严厉。
阳光好的午后,苏婉瑜会拿出录野峰的日记,坐在梧桐树下慢慢读。风吹过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他在耳边低语。她的手指划过那句 “等我有钱了”,突然想起他其实给过她最珍贵的东西 —— 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把唯一的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工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长,像条通往天堂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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