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学门口的文具店与带屑的指尖
某市实验小学门口的清晨总飘着橡皮屑与早餐摊油条的混合味道,我守着报刊亭,看赵建国穿着灰色中山装在 “建国文具店” 忙碌。他的袖口沾着淡蓝色墨水,是昨天帮学生改作业时蹭的;胸前别着副老花镜,镜腿用胶布缠了圈,怕不小心摔断;左手扶着玻璃柜台,柜台上摆着刚到货的卡通橡皮,粉色、蓝色、黄色的包装挤在一起,标签用马克笔写着 “1 元 / 块”,字迹有些歪斜,是他老花眼没看清;右手正踮着脚给货架上层的孩子拿作业本 —— 指尖因长期整理文具、削铅笔泛着厚茧,指缝里藏着点铅笔屑,连指甲盖边缘都沾着点淡灰,是帮低年级孩子削铅笔时蹭的。
他的文具店角落永远摆着三样东西:印着 “优秀教师” 的搪瓷杯,是妻子生前的奖品,里面泡着枸杞,茶底沉着几片枯叶,是他早起开门时泡的,忙到现在还没顾上喝;记满 “学生需求” 的笔记本,封面是孙子画的小火车,某页用铅笔写着 “小明要奥特曼笔记本(明天到货)”“小红要粉色钢笔(剩最后 1 支)”“小刚要三角尺(别忘进货)”;还有条红色的红领巾,用别针挂在收银台旁,是孙子的,怕他早上忘戴,每天提前收好。课间休息时,他会靠在门口的藤椅上晒太阳,左手揣在中山装口袋里,握着妻子的旧照片,眼睛却盯着校门口 —— 怕错过熟客,也怕孙子放学没人接,他说 “孩子们上课要文具,耽误不得,我多等会儿,他们就能少跑一趟”。
上周暴雨夜,我收摊准备回家,撞见他在文具店门口对着手机红着眼。灰色中山装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手里攥着本皱巴巴的账本,指尖在数字上反复摩挲;手机屏幕亮着儿子发来的消息:“爸,工地工资又拖欠了,这个月只能寄回 500 块,孙子的学费您先想办法凑凑,下个月我一定补上”。而账本上的数字像块石头压着他 —— 店铺租金 1500 元、进货钱 800 元、孙子的学费 1200 元,本月营收还差 2200 元才能持平。
这时有位妈妈举着伞跑过来,语气着急:“赵叔,我家孩子明天要交美术作业,急需水彩笔,您能不能开门卖我一套?” 他赶紧擦干眼泪,把手机塞进中山装内袋,掏出钥匙打开店门:“有有有,您别急,我给您找”。货架最下层放着最后一套水彩笔,他拿出来时,发现蓝色笔头有点歪,却还是按原价递给那位妈妈:“孩子作业要紧,不影响用,您快回去吧”。那位妈妈连声道谢,他笑着摆手,关店后却蹲在门口哭了 —— 那套水彩笔本想留着给孙子当生日礼物,现在只能重新想办法。后来才知道,他第二天凌晨 5 点就冒雨去批发市场进货,为了省 5 块钱路费,走了 2 公里,回来时浑身湿透,却在孙子放学前,用攒的零钱凑够了学费,自己却连着一周只吃馒头咸菜。
帮文具店送新货架时,我见过他在柜台后偷偷贴膏药。他背对着门口,掀起中山装的下摆,膝盖上贴着片黑色膏药,边缘卷着边 —— 是长期站着整理货架、蹲在地上拿货落下的关节炎,昨天搬新货时又犯了,疼得直不起身。刚贴好,就有位奶奶带着孙子来买橡皮:“老赵,你这橡皮怎么卖 1 块钱?隔壁店才卖 8 毛,你是不是坑小孩钱?” 他赶紧拿出进货单:“大姐,我这橡皮是品牌的,不容易断,孩子用着放心,您要是觉得贵,我给您按 9 毛算”。等祖孙俩走后,他把那盒橡皮的价格标签都改成了 9 毛 —— 他说 “家长带孩子不容易,能让点就让点,赚少点没关系,别让孩子委屈”。他的衣柜里,藏着件没拆封的黑色羽绒服,是儿子去年冬天买的,标签上还贴着儿子写的便签:“爸,冬天冷,别冻着”,可他舍不得穿,怕弄脏了没法洗,想留到过年给孙子穿;中山装内袋里,永远装着妻子的黑白照片,照片边缘磨得发亮,他想妻子了就偷偷拿出来看,怕孙子看见后难过。
扫街时我捡过他扔掉的馒头袋,上面用马克笔写着 “今日营收 75 元(水彩笔 25 元,作业本 30 元,玩具 20 元)”“给孙子买文具盒,预算 10 元(明天他生日,别忘)”“进货时买特价西红柿,省 2 块钱(晚上给孙子做西红柿炒蛋)”。那天傍晚,我看见他在店里帮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削铅笔,小女孩怕疼不敢握,他就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削,还笑着说 “别慌,爷爷削得慢,不会弄疼你”。这种 “对孩子用心到极致,对自己苛刻到底” 的坚持,曾让我坐在报刊亭旁鼻尖发酸:原来有人把 “文具店” 当成守护童年的小城堡,每一块橡皮、每一本笔记本都是孩子的快乐,每一次让步都是对生活的温柔,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背后,藏着比中山装更沉重的 “生存担当”。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我正靠在报刊亭的玻璃上打盹,梦里全是削铅笔的 “沙沙” 声与孙子的笑声。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他笔记本上的学生需求标注。
二、文具店旁的荆棘与掌心的温度
再次醒来时,膝盖传来阵刺痛。我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趴在赵建国的文具店柜台上,手里还攥着块没包装的卡通橡皮,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不停 —— 凌晨 5 点,批发市场老板发来的进货提醒:“老赵,新到的奥特曼笔记本,孩子肯定喜欢,今天不来就没货了”,还有儿子发来的催款消息:“爸,孙子的学费后天就到期了,您那边凑够了吗?我这边实在没办法,工地还没发工资”。
窗外天还没亮,小学门口只有路灯亮着,冷风吹过,带着点凉意。我这才惊觉,自己变成了赵建国。
摸向膝盖,昨天整理货架的酸痛还在,一按就钻心地疼;左手的搪瓷杯倒在一旁,枸杞洒了点在柜台上;中山装内袋里,妻子的照片硌着胸口,边缘磨得发亮。店铺的抽屉里,压着三份 “生存难题”:经营的 “进货清单”,红色标注 “奥特曼笔记本进 15 本(孙子喜欢,孩子也爱买),水彩笔进 10 套,橡皮进 30 块(按 9 毛卖,薄利多销)”;家庭的 “待办清单”,“凑够孙子学费 1200 元(还差 800),给孙子买奥特曼生日蛋糕(预算 50 元),交店铺租金 1500 元(房东明天上门)”;还有张 “身体警报” 便签,是医生写的 “关节炎急性期,避免长时间站立、蹲跪,需热敷”。
我摸向钱袋,里面只有 300 元,是昨天卖文具赚的钱 —— 今天必须多进些孩子喜欢的文具,多卖些钱,既能凑够学费和租金,也能给孙子买生日蛋糕,不然既对不起孩子,也辜负儿子的信任。
凌晨 5 点半,我提着钱袋往批发市场走。天还下着小雨,我没带伞,只能用塑料袋裹住头,雨水打湿了中山装,冷得我打哆嗦。到了批发市场,老板笑着迎上来:“老赵,你可来了,新到的奥特曼笔记本,进 20 本吧?”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说 “进 15 本吧,卖不完怕压货”。进货时,我跟老板砍了半天价,每本笔记本省了 5 毛钱,水彩笔每套省了 1 块钱,老板笑着说 “老赵,你也太会过日子了”,我只是笑 —— 不省不行,孙子的学费还没着落。
早上 7 点,我赶回文具店,刚把文具摆上货架,孙子就背着书包跑过来:“爷爷,今天我要早点去学校值日,还要告诉小朋友明天是我的生日!” 我赶紧从柜台里拿出块面包,递给孙子:“快吃,爷爷送你去学校”。路上,孙子拉着我的手说:“爷爷,明天我生日,能不能给我买个奥特曼蛋糕?还要带奥特曼玩具的那种”。我蹲下来,帮孙子理了理红领巾:“能,爷爷肯定给你买,保证有奥特曼玩具”,心里却发酸 —— 蛋糕至少要 50 块,今天必须多卖些文具才能凑够。
早上 8 点,上学的潮开始了,文具店挤满了孩子。我左手拿文具,右手收钱,忙得不可开交。有个小男孩哭闹着要奥特曼玩具:“爷爷,我就要这个,我明天也要过生日!” 男孩的妈妈拉着他要走:“别买了,家里已经有很多了”。我笑着说 “孩子喜欢就买吧,我给你便宜点,15 块钱”,其实这个玩具的进货价就要 12 块,我只赚了 3 块 —— 我知道孩子的快乐很简单,能满足就满足。
中午 12 点,课间休息时,我终于有空吃口饭。我从抽屉里拿出早上买的馒头,刚咬了一口,就看见孙子的班主任走过来:“赵叔,孩子说你明天生日,想请你去学校参加生日会,顺便跟你聊聊孩子的学习”。我赶紧放下馒头,笑着说 “好,我明天一定去”,心里却满是愧疚 —— 我连给孙子买蛋糕的钱还没凑够,更别说买礼物了。
下午放学的潮时,孙子在店里写作业,遇到不会的数学题,喊我 “爷爷,这道题我不会做”。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凑过去看,却发现老花镜度数不够了,题目看得模糊,只能眯着眼睛:“这道题要先算乘法,再算加法,爷爷教你”。教孙子做题时,我怕他发现我看不清,只能把题目念出来,让他跟着我一起算,膝盖却疼得越来越厉害,只能偷偷用手按着。
晚上 8 点,关店时我坐在收银台算账,今天一共卖了 95 块钱,除去进货成本,只赚了 30 块。我叹了口气,想着明天要交租金,孙子的学费还差 770 块,蛋糕钱也没着落,心里满是压力。这时我听见路过的两个人议论:“这老头真抠门,橡皮卖 1 块钱,比别的店贵,还总说自己不容易,肯定赚了不少”“你看他孙子在店里写作业,连个台灯都没有,真是舍不得花钱”。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攥着账本,指节发白 —— 我不是抠门,是真的没钱,橡皮卖 1 块钱,除去成本只赚 2 毛钱,台灯我早就想买,可一直没舍得。
这时那位买水彩笔的妈妈带着孩子过来,手里提着个蛋糕:“赵叔,上次谢谢您帮我家孩子找水彩笔,我听孩子说明天是您孙子生日,这蛋糕您拿着,一点心意”。我赶紧推辞:“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可她还是把蛋糕塞在我手里:“您就收下吧,您平时对孩子们那么好,这是应该的”。我看着蛋糕上的奥特曼,眼泪差点掉下来 —— 原来有人懂我的辛苦,再累也值得。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我正把蛋糕放在柜台上,旁边摆着给孙子买的文具盒。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小小的文具店,孙子的作业本还摊在桌上,上面写着 “爷爷是最好的爷爷”。我突然明白,自己守的不只是文具店,是孩子们的童年,是孙子的期待;赚的不只是钱,是对生活的坚持,是对家人的责任 —— 哪怕膝盖再疼、再累,只要能让孩子们开心,让孙子幸福,一切都值得。
三、文具店外的暖阳
再次醒来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橡皮屑味道。我摸向膝盖,没有关节炎的刺痛,只有报刊亭柜台边缘蹭的小划痕。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小学门口的群消息:“赵叔火了!有人拍了他帮孩子削铅笔、给贫困学生免单的视频,现在网上都叫他‘校园守护者’,学校给了他‘爱心商户’的称号,还有爱心人士给文具店捐了新货架和台灯!”
跑到 “建国文具店”,看见赵建国穿着崭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 “爱心商户” 的徽章,正在给孩子们分糖果。他的儿子和儿媳也回来了,儿媳手里拿着件黑色羽绒服:“爸,您快穿上,别冻着,我们以后不走了,在家附近找工作,帮您看店”;孙子抱着奥特曼蛋糕,笑着说 “爷爷,今天好多同学给我送礼物,我太开心了”;那位买水彩笔的妈妈也来了,手里提着袋水果:“赵叔,谢谢您平时对孩子们的照顾,这水果您收下”。
学校的校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荣誉证书:“赵建国同志,这是‘最美校园守护者’证书,你实至名归!学校以后会跟您的文具店合作,给孩子们提供更优质的文具”。赵建国接过证书,笑着说 “谢谢大家,我就是个开文具店的,能帮孩子们做点事,我就很开心了”。
“小伙子,看报纸呢?” 赵建国看见我,笑着挥挥手。他的指尖不再沾着铅笔屑,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眼神里满是自信与从容。“现在店里加了人手,” 他指着新货架,“还有了新台灯,孙子写作业再也不用愁了,我也能歇会儿了”。
风卷着报纸的边角,哗啦啦地响,像在应和文具店的笑声。我咬了口热乎的包子,突然明白赵建国文具店的秘密 —— 那些冷掉的馒头、卷边的膏药、没拆封的羽绒服,不是 “狼狈的证明”,是他把对孩子们的爱,融进了每一块橡皮、每一本笔记本里,把对家人的责任,藏在了每一次坚持中。就像那杯泡着枸杞的搪瓷杯,看似普通,却藏着他对妻子的思念;就像孙子的奥特曼蛋糕,看似微小,却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力量。
明天我还要来报刊亭,赵建国昨天说 “想在文具店旁设个‘爱心角’,给贫困学生免费提供文具和作业本”。顺便问问他,孙子的生日会开得开心吗,儿子儿媳在家附近找好工作了吗,我也想听听,那个终于能轻松点的文具店老板,笑着说起这些时的声音到底有多甜。(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