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冀等人于觥筹交错间笑语盈盈,时光悄然流逝,已近未时。忽见一群人众步入“雁吟楼”,为首者正是孔有德。孔有德身后紧随着二十余名虎背熊腰的壮汉,而那肖品客,则恭恭敬敬地在前引路,为孔有德开道。
王冀冷眼旁观,心中暗自思量,这群人来者不善,八成是前来寻衅。萧绰一眼瞥见肖品客,当即出言讥讽:“你这无赖之徒,早上的鞭子还没挨够吗?又回来讨打不成?”
肖品客一见萧绰,立刻向孔有德指认道:“正是这群契丹人欺压小人……还望舵主为小人做主!”
孔有德扫视王冀等人一眼,沉声问道:“尔等可是契丹人?”
王冀尚未开口,曹彬已抢先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孔有德道:“若是契丹人,便请速离我汉人疆土!若非契丹人,那便是我多管闲事了!”
王冀问道:“阁下何人?”
孔有德朗声道:“春秋寨临济分舵舵主,孔有德!”
赵普问道:“我大宋律例,可曾禁止契丹客商入境?”
孔有德冷哼一声:“律法之事,孔某不甚了然。我只知晓,胡汉有别,我汉人地界,不欢迎契丹人!”
曹彬冷笑道:“嘿嘿!老夫乃是纯正的汉人,你既言此地乃汉人之地,那便是老夫的地盘!这位契丹姑娘,乃是老夫的义女!老夫让她留在此地,何人敢言个‘不’字?”
孔有德怒道:“你这老匹夫!与外族勾结,实乃有辱先祖!再者说,这等青楼楚馆,终日里吟风弄月,以淫词艳曲惑人心智,依我之见,早该拆毁!不想今日竟还藏匿异族,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呐,给我砸!”
王冀连忙喝道:“且慢动手!我亦是汉人,你若是见这肖品客今日受到惩戒,以为我等欺压于他,欲替其出头,我绝不不怪你!但如若你也如他这般愚昧狠毒,那我便只好领教一下春秋寨的高招了!”
张嫣见王冀欲动手,心中焦急,忙道:“冤家,你初涉武学,极少与人交手,不如还是让嫣儿打发了他们吧……”
王冀笑道:“今日正好借此机会,验证娘子平日对我的教导……”
言罢,王冀起身,行至大堂中央,对孔有德等人说道:“尔等一同上吧!”
孔有德却并未动手,只是对那群手下吩咐道:“你们一个一个上,与他过上几招,点到即止,不可伤人!”
王冀闻孔有德能有此言,心中暗想,此人倒也并非蛮横无理之辈,遂决定手下留情,只分胜负,不伤和气。
最先扑来的壮汉使一招“黑虎掏心“,王冀斜踏坤位,右掌如落叶拂面,轻飘飘拍中对方肩井穴。这一式“叶落惊秋“本需深厚内力催动,但王冀不愿伤人,那汉子虽踉跄后退,实则未受内伤。又两人左右夹击,王冀双掌分使“飞花逐月“,招式精妙却依旧不着内力,只是堪堪点中二人期门穴。
待五人齐上,王冀身形忽转,双腿如风中败叶连环踢出。这招“峰回路转”本可同时封住五人要穴,而王冀仅凭巧劲将人绊倒。曹彬在旁看得分明,暗叹“我这四弟内功倒是不俗,这外功嘛……招式已得七分形似,唯缺三年火候。”
剩余汉子见状,纷纷上前,企图围攻王冀。王冀步法灵动,左闪右避,时而拳风如龙,时而掌影如电,不过片刻,便将众人尽数击倒。
孔有德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公子招式花哨,倒似妇人绣花,能够轻易取胜,全凭内力胜过我这群弟子!未知公子师承何人?孔某倒想与令师会上一会!”
王冀淡然一笑:“孔舵主好眼力!家师正是拙荆。”
孔有德闻言,眉头紧锁:“哼,娶师为妻,此等悖逆人伦之举,与禽兽何异?真乃无耻之尤!”
王冀针锋相对:“依孔舵主之言,武则天先侍奉唐太宗,后嫁给唐高宗,岂非同样悖逆伦常?”
孔有德冷哼一声:“女子干政,牝鸡司晨,本就是逆天而行!”
张嫣听罢,怒目而视:“休要逞口舌之快,且让我来试试孔舵主的真功夫!”言罢,张嫣碧水剑出鞘如银蛇吐信,正是素心剑法中的“月渐银钩”。孔有德柳叶刀横架,刀剑相击火星四溅。二人转瞬拆了三十余招,张嫣剑走轻灵,孔有德刀势沉猛,竟斗得旗鼓相当。
“弟妹且记,‘素心’二字非取巧之道。”曹彬忽道:“韩公子授你‘天地素心诀’,要旨在于气贯剑脊。”张嫣闻言剑势骤变,一招“素月分辉”直劈而下,剑风竟带起破空之声。孔有德举刀硬接,虎口顿时发麻。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曹彬斟酒笑道,“听说春秋刀法讲究‘克己复礼’,何不让他见识素心剑的刚柔并济?”张嫣心领神会,剑尖忽如春雨绵绵,忽似惊雷乍起。孔有德渐觉刀法滞涩,待要使出绝招“礼义廉耻”,却见剑光已抵后心。
孔有德叹道:“不想女流之辈竟能将剑法练到这等境界。”韩德让轻抚腰间惊霜剑,心道若是由自己施展此招,一招内便可破敌。只是碍于高手身份,终究未曾言语。
张嫣旋即剑锋入鞘,淡然言道:“承让了!”
孔有德眉头微皱,道:“敢问姑娘乃是何方高人?姑娘今日只怕是与春秋寨结下了不解之仇!”
张嫣轻启朱唇道:“我叫张嫣,乃是王冀王公子的妻室!”
韩德让起身拱手道:“这位王夫人,所使的是我素心斋的武功。韩某对春秋寨孔宜寨主仰慕已久,只可惜无缘得见,还望孔舵主代为转达韩某崇敬之意……”
孔有德冷哼一声,阴冷说道:“原是素心斋的高人,难怪行事如此张狂!孔宜寨主此刻正于临济分舵,为张令铎大人之孙张永恩举办‘入泮’之礼!待我将今日之事禀报寨主,再与尔等计较!”言罢,孔有德拂袖而去,肖品客生怕落入王冀等人之手,紧随其后。
萧绰则是好奇的问道:“何谓‘入泮’之礼?”
王冀道:“乃是孩童启蒙读书之始也!”
韩德让转向曹彬,慨然道:“若非大哥适才点拨,王夫人未必能胜,不想大哥武学修为竟已至此境!”
曹彬爽朗大笑:“哈哈,适才所言,乃是老夫昔日与皇甫继勋比武落败之后,官家对老夫的指点。老夫不过是拾官家之牙慧罢了……”
送走孔有德之后,众人雅兴未消,依旧沉浸于丝竹之音、曼舞之姿中,其乐无穷。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孔有德竟复返“雁吟楼”,手持请帖,递予王冀,言道:“我今日与尊夫人切磋武艺,技不如人之事,已禀报孔宜寨主!寨主特命我邀请王公子一行人等,今晚移步临济分舵,或论是非曲直,或比武学高低!”
王冀闻言,豪迈一笑,说道:“好!我众人片刻即往!”
孔有德离去后,梵正面露忧色,问道:“诸位大人真要前往?看此情形,恐有不测啊……”
曹彬哈哈一笑:“有张令铎在,能有什么不测?我等稍后便去探望老张!”
时至傍晚,赵普、曹彬、王冀、张嫣、韩德让、萧绰六人,共赴春秋寨临济分舵。进门之际,但见庭院之内,武士列阵,气势汹汹,似有给王冀等人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六人步入中庭,面对孔有德,问道:“孔宜寨主何在?”
孔有德冷哼一声:“我家寨主,岂是尔等想见便能见的?尔等即刻向孔圣人遗像行三跪九叩大礼,或可饶尔等一命!否则,任凭尔等武艺超群,也难逃此剑林刀山!”
王冀不语,只向赵普投去一瞥。赵普放声大笑:“老夫自诩有‘王佐之才’,却从不涉猎孔丘之书!且听老夫直言,这儒家邪说,愚弄百姓尚可,若以此治国,实为自欺欺人之举!”
赵普话音未落,孔有德及春秋寨众弟子齐声怒喝:“岂有此理!竟敢侮辱先贤!是可忍,孰不可忍!”
赵普尚未开口反驳,只闻中堂屋内传来一道苍老之声:“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词啊?”
此声暗藏深厚内力,传至耳畔,韩德让、曹彬只觉心头猛的一颤,张嫣、王冀顿时气血翻腾,而赵普、萧绰两个毫无武功之人,更是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语音甫落,大堂之中踱步而出一位老者,衣衫简朴,白发如霜,长须飘飘,眼神之中闪烁着奕奕神采,俨然是一位绝世高人。
曹彬见状,亦是运气于胸,以内力言道:“张令铎何在?速速现身!”其嗓音之中亦是暗含浑厚内力,竟将立于前方的孔有德震得鼻血长流,而那老者却神态自若,恍若未觉。
老者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张大人之名讳,岂是尔等可随意呼唤的?”
曹彬轻蔑说道:“张令铎若是见到我等,定要向我身边这位赵先生躬身行礼!”
言犹未毕,张令铎已匆匆自堂内步出,诧异道:“咦……老曹……何以是你?”
曹彬笑道:“你这老小子!且看这是何人!”
张令铎走近一瞧,见赵普犹自头晕目眩,立时跪倒在地,道:“不知赵大人驾临,迎接来迟,还望赵大人宽宏大量,恕罪则个!”
老者闻言,脸色骤变,先前之威严荡然无存,转而变得和颜悦色,趋步上前问道:“敢问,是哪位赵大人驾到了?”
张令铎答道:“此位,正是‘枢密直学士’赵普赵则平;这位,乃是曹彬曹将军,还不快快参拜!”
老者听罢,即刻跪拜道:“草民孔宜,给赵大人、曹将军请安!”言罢,府中众人纷纷跪拜,孔有德更是跪得极为恭顺。
萧绰见状,奔至孔有德身旁,问道:“我是契丹人,你缘何向我下跪?”
孔有德答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小姐竟与曹彬将军有此渊源……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
萧绰又问:“午时于教坊之中,见你武艺不凡;又见你约束弟子,不许伤人性命,也算是有宗师风范……可此刻,怎地一见赵大人,便如此没了骨气?”
孔有德回道:“回禀小姐,即便小人武功盖世,敢与天斗,敢与地斗,却也不敢与官府斗啊……”
赵普回过神来,和颜悦色地道:“平身……平身……无须多礼!”言罢,又望向孔宜:“孔老先生,果真是当世高人,一开口便声若洪钟,险些要了老夫性命……哈哈哈哈……”
孔宜道:“老朽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若是他人如孔宜这般先傲后恭,韩德让、萧绰定会不屑一顾。然而,孔宜方才已显露内力,韩德让心知孔宜内力在自己之上,故而不得不服,遂向孔宜拱手道:“晚辈韩德让,见过孔寨主……”
孔宜将众人迎入中堂,吩咐大摆筵席,不消片刻,酒菜便已备齐。
孔宜举杯,向众人言道:“不瞒诸位大人,诸位驾临之前,老夫心中尚暗自揣度,究竟是哪路英雄,能有此能耐击败舍弟,未料竟是赵大人麾下高士……哈哈哈哈,舍弟虽败,亦是虽败犹荣。慢说舍弟,便是老夫与王夫人比试,恐怕也是王夫人的手下败将啊……”
韩德让低声向曹彬道:“这孔宜寨主,未免太过自谦了吧?以他的内功修为,除非是慕容龙城、张季文、释延寿或赵官家亲至,否则,这天下之大,还有谁能胜他?”
曹彬低声回应道:“只要是个朝廷命官,哪怕手无缚鸡之力,也能胜他……这孔门后裔,对朝廷向来敬畏三分……”
韩德让转而向孔宜道:“寨主武功盖世,晚辈心生敬仰,若寨主不嫌弃,晚辈愿讨教一二,定能受益无穷……”
孔宜笑道:“好说……好说……”
王冀见赵普面色始终阴晴不定,料想必是因方才失言所致,便对孔宜道:“实不相瞒,赵大人方才之言,实乃词不达意。赵大人常说,孔圣之学,浩如烟海,若能悟透半部《论语》,便足以治国平天下矣!”
赵普闻言,连忙附和:“正是……正是……此正是‘半部论语可治天下’也!”
赵普言罢,满堂喜笑颜开。韩德让不解,问曹彬:“赵大人又何以对孔宜寨主如此谦恭?”
曹彬笑道:“贤弟有所不知,赵大人有个习性,便是‘吃人嘴短’。此刻他正吃着孔宜的美酒佳肴,自是要为方才冒犯孔丘之言感到歉疚。日后贤弟若想为难咱们这位赵大人啊,只需请他吃喝一番,他便能为你所用……”
萧绰闻言,正色说道:“由此可见,赵大人乃是仁义之人也!这世间忘恩负义之辈众多,而赵大人因吃旁人一顿饭便会心生歉疚之意,足见其品行之高尚!”
王冀举杯向孔有德道:“孔舵主,白日之事,还望舵主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在下实无丝毫冒犯之意……舵主离去之后,内子亦曾言及,与舵主过招,实乃受益匪浅。”
孔有德哈哈一笑,道:“王公子言重了。今日之事,皆因有奸诈小人从中挑拨!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孔某的一时鲁莽才是……”
王冀回到座上,张嫣悄然贴近,以俏皮之态问道:“冤家何以如此虚伪?竟以那等肉麻言辞向那孔有德示好?”
王冀对张嫣轻声说道:“嫣儿有所不知,这江湖之中,并非尽是刀光剑影,更多的是人情冷暖,世故圆融……”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王冀见酒宴仍无散去之意,便起身向众人告辞,携张嫣返回“雁吟楼”歇息。梵正见二人归来,便引领至三楼客房。王冀立于窗前,倚栏而望,只见满天星斗,熠熠生辉。忽有一颗“星孛”自东方破空而出,向西疾驰而过。王冀不禁陷入沉思:“我穿越至古代之前,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却从未听闻五代十国末期有此‘星孛’现世之记载啊!”
王冀凭栏而立,不觉光阴悄然流逝,已逾半个时辰的功夫。张嫣沐浴已毕,身着藤原沙耶为她精心挑选的替换衣衫,步履轻盈,缓缓行近。
张嫣步至王冀身旁,轻声问道:“冤家凭栏沉思许久,究竟所观何物?”
王冀转身望向张嫣,但见她出浴之后,容颜更是娇艳如花,不禁心生怜爱,遂伸手向张嫣的屁股上拍打了一下,嘴角含笑言道:“娘子,夜色温柔,时光匆匆,你我何不早日安歇,共度春宵啊……”
就在王冀与张嫣“巫山云雨”的时候,却说肖品客的家里,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只说那肖品客正蹲在茅草屋里数蟑螂,忽听得门外传来怒吼:“肖泼皮!你爷爷的《论语》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孔有德破门而入,身后跟着四个喽啰举着火把。
“孔……孔圣人再世!”肖品客跪地说道:“您老深夜驾临寒舍,是要考校小人《周礼》功课?”
“考你奶奶个腿!赵枢密、曹将军皆是朝廷重臣!你让老子去砸他们的场子,比让管仲去偷齐桓公裤衩还荒唐!”
“天地良心!那日分明是契丹妖女……哎哟!”肖品客话没说完,就被孔有德的巴掌拍成了滚地葫芦。
“再提契丹二字,老子把你塞进《春秋》竹简当书签!”孔有德醉眼乜斜着打量茅屋,“这破窝倒是像样——左边养蛐蛐,右边养跳蚤,中间供着偷来的土地爷?”
“这是效仿颜回箪食瓢饮……”肖品客话到半截,忽见喽啰开始拆房梁,急得直蹦:“使不得啊!房梁上还刻着孔圣语录!”
“刻的怕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吧?”孔有德刀光一闪,茅草屋顶“哗啦“塌了半边,“正好,老子给你这陋室添个天井!”
肖品客道:“您老拆了屋子,小人怎么给孔家交田租啊!”
“田?从今儿起,你去南汉地界开荒——听说刘鋹正缺你这种‘忠孝两全’的人才!”
“万万不可!”肖品客突然掏出本烂书,“这是小人祖传的《齐民要术》,愿抵三年田租!”
孔有德瞥了眼封皮:“这他娘是《青楼游记》!”
“啊呀!定是被契丹细作调包了!要不小人天天去寨门口背《论语》……”
“背个屁!明日起,见你一次抽十鞭——抽满《千字文》字数为止!”言罢,孔有德命人烧了肖品客的茅草屋,转身离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