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黄州城内,一片缟素。
刘勋将夏侯昱和那三千多残兵败将。
安置在了城西的军营,并拨付了最好的伤药和食物。
他自己则在府衙中,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陈公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不知为何,夏侯昱白天说的那番话。
又像一粒种子,在他心底悄然发芽。
“整个衡山郡,他最信得过,最看好的将领,就是你,刘勋!”
“告诉刘勋,为我……报仇!”
这些话,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响,让他胸中燃起一团莫名的火焰。
他坐不住了。
披上外衣,带着两个亲卫,便径直朝着城西军营走去。
……
军营,一间独立的营房内。
夏侯昱正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神情专注。
郑茂像一尊铁塔,守在门外。
双臂抱胸,闭目养神。
他听到了脚步声,睁开眼。
看到了来人是刘勋,便没有阻拦。
刘勋推门而入,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夏侯先生,深夜叨扰了。”
夏侯昱放下佩剑,起身拱手。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悲伤:“刘将军客气了,请坐。不知将军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刘勋没有坐,他看着夏侯昱,开门见山:“先生,如今陈公父子罹难,衡山郡群龙无首,我……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侯昱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将军所虑,也正是我所忧心之事。”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陈公一死,人心必乱。郡内诸将,各有心思。而郡外,赵锋那条朝廷的恶犬,正虎视眈眈!”
“那赵锋刚刚大胜,士气正盛,又有皇帝圣旨撑腰,下一步,必然是趁我衡山人心不稳,大举入侵!”
夏侯昱的语气陡然变得凝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黄州城的位置上。
“而黄州,首当其冲!刘将军,你将是赵锋那条疯狗,要咬的第一块肉!”
刘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夏侯昱看着他的眼睛。
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
“将军若死守黄州,与赵锋硬拼,会是什么结果?最好的结果,是惨胜。但将军的兵马,必将伤亡惨重,元气大伤!”
“到那时,就算你守住了黄州,又如何?”
“治所邾县那边,其余几位将军,听闻你与赵锋拼了个两败俱伤,他们会来帮你吗?不!他们只会趁你病,要你命!他们会趁机夺了郡守的大位!到时候,你刘勋,不过是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丧家之犬!”
一番话,字字诛心。
刘勋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兵败力竭,被其他同僚吞并的凄惨下场。
“那……那我该怎么办?”
刘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夏侯昱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眼中精光一闪,凑到刘勋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诈败!”
“诈败?”
刘勋一愣。
“没错!”
夏侯昱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将军为何要替那些人,挡住赵锋这第一波最猛烈的攻击?这黄州城,给他又如何?”
“将军要争的,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整个衡山郡的主人之位!”
“我的计策是,等赵锋大军前来攻城,将军只需稍作抵抗,便可佯装不敌,弃城而走!带着你的精锐心腹,直奔治所邾县!”
“如此一来,将军既保存了实力,又将赵锋这个天大的麻烦,甩给了黄州城,甩给了后面那些想坐收渔利的人!等将军凭借着最完整的兵力,在邾县坐稳了主公之位,整合了整个衡山郡的力量,区区一个赵锋,一个黄州城,还不是探囊取物?”
刘勋听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个计策,太大胆了!
弃城而逃,这名声上……
“可是,临阵脱逃,弃城而走,这……传出去不好听啊。”
刘勋还是有些犹豫。
夏侯昱冷笑一声。
“将军,成王败寇!等你成了衡山之主,谁敢说你半个不字?”
“再者说,你忘了孙良将军了?他一直与你不睦,却手握重兵。若是让他抢先一步到了邾县,控制了局势,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这个‘陈公最看好的人’?”
“最重要的,你丢的是一座城,拿的是一座郡!”
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刘勋的心口上。
他想起了那个素来与自己不合的孙良,顿时打了个冷颤。
是啊!
如果让孙良当了主公,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
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恐惧,彻底压倒了那点可怜的军人荣誉感。
“好!就按先生说的办!”
刘勋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对着夏侯昱,深深一拜:“先生大才!刘勋若能成事,定以先生为军师,奉为上宾!”
夏侯昱急忙扶住他,脸上露出无比真挚的感动与忠诚。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
对着刘勋,郑重其事地躬身一拜到底。
“昱,提前拜见主公!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主公”二字,听得刘勋心花怒放,通体舒泰。
仿佛已经坐上了那衡山郡主的宝座。
他哈哈大笑,扶起夏侯昱,连连道:“先生快快请起!有先生助我,大事必成!”
门外。
郑茂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娘的!
这就把一座城给说没了?
连一兵一卒都不用动。
就让一个手握重兵的守将,心甘情愿地弃城逃跑?
这些读书人的心,真他娘的是黑的!
这张嘴,比刀子还厉害!
这就是主公常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郑茂打了个哆嗦,心中对夏侯昱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
第二日清晨。
天还未亮。
夏侯昱便带着郑茂和那三千五百“残兵”,抬着陈广父子的棺木。
在一众黄州将士“同仇敌忾”的目光中,离开了黄州城,向着治所邾县而去。
临行前,夏侯昱叫来九名心腹。
将九封早已写好的密信,交到他们手中。
信的开头第一句,俱是“XXX,主公战死,他曾说你是他最信任的!”
“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送到各位将军手上!”
“喏!”
九骑快马,向着九个不同的方向,绝尘而去。
就这样。
赵锋的大军还在几百里外。
悠哉悠哉地“护送”着公主和监军。
而整个衡山郡,因为陈广父子的死,和夏侯昱的九封信,已经暗流涌动起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