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何致远头痛欲裂地坐起身。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昨夜,在太守府的庆功宴上。
他与陈显平作为“首功之臣”,被赵锋麾下的将官们轮番敬酒。
虽然被灌得七荤八素。
但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他,何致远。
从今往后就是衡山郡的新贵!是赵锋将军面前的红人!
想到家中那些族老们之前还对自己冷嘲热讽,如今怕是得把自己的牌位给供起来!
何致远迫不及待,得意洋洋地出了府邸,回到何家。
.....
推开房门。
何致远正准备接受家人的顶礼膜拜。
然而,迎接他的。
不是笑脸,而是一片狼藉。
院子里,花瓶碎裂,桌椅倾倒。
几个家丁婢女正哭丧着脸收拾残局。
看到他,眼神躲闪,像是见了鬼。
何致远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正堂。
只见自己的老爹,何家家主,何庸。
此刻正双目赤红地坐在太师椅上,浑身发抖。
旁边,母亲和几房妻妾,哭得梨花带雨。
“爹!这是怎么了?遭贼了?”
何致远急忙问道。
“贼?”
何家主猛地站起,抄起手边一个茶杯,狠狠砸在何致远脚下,摔得粉碎。
“我们何家,就是遭了你这个家贼!你这个引狼入室的逆子!!”
何家主气得嘴唇发紫,指着何致远的手都在哆嗦,“你还有脸回来?!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跟那群丘八推杯换盏的时候,那个赵大牛,带着人把我们家给抄了!抄了啊!”
“什么?!”
何致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不……不可能!赵将军亲口答应过我……”
“答应?他答应个屁!”
何家主状若疯虎,扑上来揪住何致远的衣领,“金库空了!粮仓空了!就连你太爷爷传下来的那几箱子孤本,全都被搬走了!我们何家几代人的积蓄,一夜之间,全没了!全都没了啊!!”
“而现在,其他世家也视我们如豺狼虎豹!”
“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你这个畜生!你把何家给毁了!”
老爹的咆哮,母亲的哭嚎,妻妾们怨毒的目光。
像一把把尖刀,捅进何致远的心窝。
他被家人连推带搡,狼狈不堪地赶出了家门。
“滚!我何家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
大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何致远失魂落魄地站在街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恰在此时。
不远处,另一座府邸的大门也开了。
陈显平也出来了。
衣衫不整,神情恍惚。
虽然没有被驱赶,但面色也难看的如同蜡像!
两人四目相对。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屈辱和茫然。
“陈……陈将军,你也……”
“别说了。”
陈显平摆了摆手,脸色铁青,声音沙哑,“去太守府!我要当面问问他赵锋,这是何道理!”
两人一拍即合,怒气冲冲地赶到太守府。
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
两个站岗的亲卫。
像两尊铁塔,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们。
“我们要见赵将军!我们有天大的功劳,他不能如此对我等!”
“我为将军流过血!”
何致远声嘶力竭地喊道。
其中一个亲卫打了个哈欠,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主公有话。他说,你们这些世家望族,哪怕抄了九成九的家产,剩下的那点,也比这天下九成九的百姓过得好。”
“主公还说,让你们惜福。”
“噗——”
何致远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惜福?
我惜你娘的福!
“让开!我们要进去!”
陈显平也怒了,想往里闯。
“滚!”
两个亲卫根本不客气,一人一个。
像拎小鸡一样,将两人拎起来,直接扔到了大街上。
两人摔了个七荤八素。
在路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中,羞愤欲绝。
回家,是回不去了。
现在,整个衡山郡的世家都视他们为引狼入室的叛徒。
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他们投靠的新主子。
转头就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们当成用完就扔的抹布。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无尽的悲凉。
天地之大,竟无他们容身之处。
“去……去酒楼吧。”
何致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咬牙切齿地说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酒。
才能麻痹他们那颗被反复践踏的心了。
......
城中最大的酒楼。
天香楼。
“天字一号房!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给老子上上来!”
何致远将一小锭银子拍在桌上。
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找回一丝昔日的体面。
很快,包间内,酒菜流水般送上。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酒精开始上头,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砰!”
何致远一拳砸在桌上,双眼通红。
“王八蛋!不讲信用!他赵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屠夫!骗子!”
“咱们帮他拿下了邾城,帮他稳住了人心,他……他就是这么对咱们的?卸磨杀驴!他就是个卸磨杀驴的小人!”
陈显平端着酒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比何致远想得更深,也更绝望。
“我们错了。”
陈显平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以为自己是棋手,想借他的刀,除掉那些跟我们不对付的家族,再取而代之。”
“却没想到,在他眼里,整个衡山郡的世家,都是一个货色,都是他要宰的肥羊。”
“我们不是棋手,我们只是他用来引诱其他羊进屠宰场的……领头羊。”
“现在羊都进圈了,我们这两只领头羊,自然也没用了。”
何致远听得浑身发冷,酒意都醒了三分。
“那……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陈显平又倒了一杯酒。
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与狠戾,“他让我不好过,我难道就让他舒坦了?!”
“他以为拿走了钱粮,断了我们的根,我们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他忘了,老虎最厉害的,不是牙,是随时可以藏起来的爪子!”
“事到如今,只能等待了!!”
“等待燕婉取得赵锋的信任,杀了他!”
“我就举兵,立刻控制整个郡府!”
两人越说越激动。
越喝越多。
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
出了酒楼,风一吹。
两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分了手。
陈显平醉醺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咒骂着。
“赵锋……你个狗娘养的……不得好死……”
“等着……我陈显平……跟你没完……”
就在他拐过一个巷口时,迎面撞上了一队人。
为首一人。
身材魁梧,身披黑甲,腰挎环首刀。
正是巡逻的郑茂!
郑茂皱着眉头。
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连路都走不稳的男人。
他刚想开口呵斥,却听清了陈显平嘴里含糊不清的咒骂。
郑茂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