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春风社区。
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布满水汽的社区食堂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大锅饭特有的、朴实而温暖的香气,混杂着切菜的“咄咄”声、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以及大嗓门的阿姨们爽朗的笑谈声,构成了一曲充满烟火气的交响。
陆芊芊站在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水槽前,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身上那件原本崭新的香奈儿套装早已被收进了衣柜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作围裙。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剥颗荔枝都嫌麻烦的纤纤玉手,此刻正有些笨拙地抓着一个土豆,用削皮刀一下一下地刮着。
她的动作远谈不上麻利,甚至因为用力不均,削下来的土豆皮厚薄不一,好几次险些刮到自己的手指。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她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干着这种在她看来只有佣人才会干的活,她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最初的那一个星期,对陆芊芊而言,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
她每天都想发脾气,想把手里的东西全都砸掉,想哭着跑回家质问大哥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残忍。
每一次闻到油烟味,她都觉得恶心;每一次触碰到油腻的餐盘,她都想尖叫。
然而,陆沉渊的态度坚决得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
他冻结了她所有的卡,收回了她的车钥匙,甚至连母亲楼梦玲的求情都置若罔闻。
她被彻底孤立,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芊芊,小心点,别走神把手给伤了。”一旁正在飞快切着白菜的王姨注意到了她的晃神,好心提醒了一句。
王姨是食堂的老员工,一个嗓门洪亮、心地善良的中年妇女。
一开始,她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浑身名牌、娇滴滴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充满了不解和一丝排斥。
但看着陆芊芊从一开始的满脸抗拒,到后来的咬牙坚持,再到现在默默干活的样子,那份排斥也渐渐变成了几分说不清的怜爱。
“知道了,王姨。”陆芊芊回过神,冲她挤出一个有些疲惫的微笑。
这一个月的“改造”,并没有让她脱胎换骨,但确实像一把锉刀,将她身上最尖锐、最不合时宜的骄纵和娇气,一点点地磨掉了。
她学会了如何区分不同种类的蔬菜,学会了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刷干净堆积如山的碗碟,甚至能在食堂最忙碌的时候,端着沉重的餐盘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自如。
这些技能,对她而言毫无用处,却又让她在每天精疲力尽的劳作后,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撒娇就能得到一切的陆家公主,而是一个靠自己双手劳动换取三餐的普通帮厨。
上午,她依然要去学校上课,虽然心思早已不在那些对她而言过于简单的课程上。
下午,她便准时来到社区食堂报到。
而晚上,等待她的,是陆沉渊亲自为她安排的家庭教师团队,进行着这套被大哥命名为“青年领袖独立计划”的课程辅导,内容涵盖了金融、法律、社会学、公共关系等她过去闻所未闻的领域。
她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没有一丝喘息和胡思乱想的时间。
“好了好了,今天的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食堂负责人李姐拍了拍手,扬声喊道,
“芊芊,今天你跟我去给住在幸福里小区的几户孤寡老人送餐。”
“好的,李姐。”陆芊芊应了一声,脱下湿漉漉的手套,擦干了手。
给行动不便的老人送餐,之前李姐就带她去过。
比起在后厨闷头干活,她其实更喜欢这份工作,至少,可以短暂地离开这片油烟之地。
她和李姐一起,将打包好的保温饭盒一一装上那辆半旧的电动三轮车,朝着幸福里小区驶去。
幸福里,一个听起来充满温情的名字,现实却是京州最老旧的几个社区之一。
这里的楼房大多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常年飘散着一股阴暗潮湿的霉味,与陆家庄园那四季恒温、空气中都飘着淡雅花香的环境,恍如两个世界。
陆芊芊提着两个沉甸甸的保温饭盒,跟在李姐身后,熟门熟路地爬上了一栋没有电梯的居民楼的五楼。
“咚咚咚。”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陈大爷,社区食堂的,给您送饭来了。”李姐高声应道。
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探了出来。看到是李姐,陈大爷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
“是小李啊,快请进,快请进。”
陆芊芊跟着走进屋子,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陈设简陋,唯一算得上电器的,只有一台老旧的十四寸电视机。
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妇女正坐在床边,拿着毛巾给躺在床上的另一位老人擦拭身体,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赵大姐,又来看你家老张了?”李姐将饭盒放在桌上,熟稔地问道。
“是啊。”被称为“赵大姐”的女人叹了口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废了。”
陆芊芊将另一个饭盒也放下,好奇地看了一眼床上那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他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似乎正陷入昏睡。
陈大爷接过饭盒,也跟着叹气:
“盛天地产那帮天杀的,太不是东西了!把人害成这样,连医药费都不肯赔,还有没有王法了!”
“盛天地产?”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陆芊芊的心猛地一跳。大哥前几天似乎和林远特助提起过这个公司。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赵大姐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开始断断续续地哭诉起来。
“我家老张,给盛天地产的楼盘干活,当了一辈子瓦工,手艺是出了名的好。三个月前,就因为工地的脚手架不合规,他从三楼摔了下来,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过了……”
“我们去找盛天地产,他们嘴上说得好听,说什么一定会负责。可一转头,就拿出份合同,说我家老张不是他们的正式员工,是跟一个什么劳务公司签的合同,让他们去找劳务公司。可那家劳务公司,就是个皮包公司,出事之后,人早就跑没影了!”
“我们去告,可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哪斗得过人家家大业大的上市公司?他们请了京州最好的律师团,光是打官司拖都把我们拖死了。”
赵大姐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陆芊芊的心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