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懒洋洋地洒在课桌上,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吴桐坐在教室的角落,像一株常年见不到光的植物,安静地、几乎没有存在感地,等待着下课铃声。
今天便利店的班次被调到了更晚,他难得可以在放学后,享受一段属于自己的、空闲的时光。他已经计划好了,去图书馆借几本新的漫画,回家后可以和风信子一起看。
一想到那个银发红瞳的新家人,他的唇角,就不自觉地向上翘起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叮铃铃——”
刺耳的下课铃,终于响彻了整个校园。同学们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鸟,喧嚣着推搡着涌出了教室。吴桐不急,他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将每一本书都按照大小顺序放好。
等他走出教室时,走廊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阳光被拉得很长,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背着书包低着头,沿着走廊向楼梯口走去。
“喂,吴桐。”
一个阴沉的、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吴桐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这个声音,他认得。是班上的校霸李哲。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假装没有听见,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操,叫你呢,聋了?”
几个身影,从旁边的楼梯间里闪了出来,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正是那个身材高大剃着寸头、一脸横肉的李哲。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时与他形影不离的小弟。
李哲的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吴桐,那高大的身影将阳光完全遮挡,一片阴影将吴桐瘦削的身体完全笼罩。
“跑什么啊?”李哲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我找你聊聊,不行吗?”
吴桐低着头,攥紧了书包的背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想惹麻烦,他只想回家。
“我……我要回家了。”他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哼。
“回家?”李哲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跟着发出刺耳的哄笑,“急什么?听说……周六,林薇薇约你看电影了?”
他口中的“林薇薇”,就是那个在便利店工作的、漂亮的隔壁学校的女生。
吴桐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李哲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声音更低了。
“没有?”李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吴桐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狠狠地掼在冰冷的墙壁上。吴桐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他妈的再说一遍?”李哲的脸凑得很近,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吴桐的脸上,“老子亲眼看见她把电影票塞给你!你当老子是瞎子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嫉妒和暴怒。林薇薇,是公认的女神,也是他李哲追了很久都没追到的人。现在,这个他眼中的“废物”、“穷鬼”,居然被女神主动邀请看电影?这对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我……我没去。”吴桐被他掐得有些喘不上气,脸色涨红艰难地辩解着。
“没去?那也是约了!”李哲的怒火丝毫没有平息,他觉得吴桐的每一句辩解,都是对他的挑衅,“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连爹都不要的野种,也配林薇薇约你?你是不是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扇在了吴桐的脸上。
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头都偏向了一边。耳朵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同时振翅。他的脸颊,以一种火烧火燎的速度,迅速地麻木地肿胀起来。
屈辱。
无尽的如同潮水般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忍耐。那根被他死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名为“自尊”的弦,被这一个响亮的耳光,彻底地狠狠地拨断了。
他那双一直无力垂着的手,猛地抬了起来,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朝着李哲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嚣张和鄙夷的脸,挥了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笨拙的、毫无章法的、充满了绝望和愤怒的反击。
然而,他那瘦弱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李哲像铁钳一样的手,轻易地、毫不费力地截住了。
“哟呵?”李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残忍的兴奋的笑容,“还敢还手?有种啊你!”
李哲猛地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吴桐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量让吴桐的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瞬间弓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
他被踹倒在地。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从四面八方,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背上,他的腿上。
“操!还敢还手!打死你个小逼崽子!”
“哲哥,别打脸,打了脸就不好玩了!”
“扒了他裤子!看看他穿的什么牌子的内裤?是不是拼夕夕九块九包邮的?”
那些污言秽语,比拳脚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那颗本就脆弱不堪的心。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用手臂紧紧地护住自己的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徒劳的保护。
每一次击打,都让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传来剧烈的疼痛。但他感觉不到。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那种铺天盖地的深入骨髓的羞耻感所麻痹了。
他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哄笑声,听到他们对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的评头论足,听到他们模仿他刚才那句“我要回家了”时,那种夸张又恶毒的腔调。
他咬着牙,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血腥味,在他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单方面的施暴,才终于在李哲一声“得了,别真给打死了”的不耐烦命令中,渐渐停了下来。
他躺在地板上,像一堆被随意丢弃的、破败的垃圾。
李哲走到他面前,用那只踩着名牌运动鞋的脚,轻轻地、侮辱性地,踢了踢他的脸。
“记住了,废物。”他的声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傲慢,“以后离林薇薇远一点。再让老子看见你跟她说一句话,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带着他那群心满意足的小弟,大笑着扬长而去。
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夕阳那如同怜悯般的、血色的余晖,静静地、照在他那件沾满了灰尘和脚印的、破旧的校服上。
那扇破损的铁门,被一只颤抖的手,缓缓地推开了。
风信子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他的归来。她从床上坐起身,那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她像往常一样,准备用一个平静的姿态,去迎接她的“所有物”,去接收他今天带回来的新的信息和情绪。
然而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风信子那双鲜红的竖瞳,猛地收缩了。
他身上的气味,全乱了。
不再是往日那种单纯的、混合着疲惫和压抑的、安定的气息。此刻,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极其混乱的、充满了剧痛、羞辱、愤怒和绝望的如同腐烂泥沼般的负面能量场。这股能量场是如此的浓烈,甚至让她那灵敏的感知都产生了一丝刺痛感。
他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左边的脸颊高高地肿起,呈现出一种恐怖的青紫色,嘴角还带着一丝已经干涸的血迹。他的嘴唇破了,眼角也有一块明显的、青黄色的瘀伤。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腿似乎不敢用力。那件干净的校服上,沾满了灰尘和肮脏的脚印。
风信子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但她那具完美的、由顶级掠食者进化而来的少女身体,已经在一瞬间,进入了最高等级的戒备状态。她后背的触手,蠢蠢欲动,像即将破土而出的愤怒的藤蔓。
“我……我回来了。”吴桐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努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脸上的伤让他这个动作变得无比怪异和痛苦。他将手里的那袋猪里脊举了举,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你看,今天买了里脊肉,这个……比猪肺好吃。”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将那袋肉放在桌上,然后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靠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就凑到她身边,而是刻意地,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怎么了?是不是……等急了?”他看着她,那双向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和一种他拼命想要掩饰的、深深的屈辱,“今天……今天在学校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没事的,都解决了。”
他说着“没事”,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痛苦能量,却在无声地、尖锐地嘶吼着。
风信子缓缓地、从床沿站起身。她光着脚,一步一步地,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她蹲下身,与他平视。
她那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红色竖瞳,冷静地、一寸一寸地,扫过他脸上每一处伤痕。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皮肤下,那些破裂的毛细血管和正在淤积的血液。她能“听”到他每一次呼吸时,因为牵动了肋骨的伤处而产生的、细微的痛楚呻吟。
威胁。
一个无比清晰的、巨大的红色的警报,在她的核心思维中疯狂闪烁。
她的“所有物”,在她的巢穴之外,遭到了严重的【攻击】。
“谁?”她开口了,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冷,像一块被冻结了万年的冰。这个单音节词,不带任何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个法官在宣读判决前的最后确认。
吴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问题,问得一愣。他看着她那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心里一阵发慌。
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像条狗一样被人打,被人踩在脚下羞辱。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没……没什么谁啊。”他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就是……就是放学路上,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对,摔的。”
他说着这个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谎言,自己都觉得脸颊发烫。
风信子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伸出那只苍白的、纤细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嘴角那块已经凝固的血痂。
当她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受伤的皮肤时,吴桐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一样。
“别……别碰,脏。”他下意识地想躲开。
但风信子的手,却不容置疑地,停留在了那里。
她看着他,那双鲜红的竖瞳里,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了他那张鼻青脸肿的、写满了逞强和痛苦的脸。
然后,她说出了一句完整的、不带任何笨拙的、逻辑清晰的话。那声音,依旧空灵,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的平静。
“吴桐。”
“告诉我。”
“是谁,弄脏了我的东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