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充满了科学探索精神的、关于“能量共振”的邀请,像一颗投入了平静湖面的、甜蜜的深水炸弹。
吴桐那颗刚刚才因为缺氧而恢复了些许平静的心脏,再一次不争气地疯狂地擂动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掉进了巨大棉花糖机里的傻小子,被那些甜腻的柔软的、粉红色的糖丝,紧紧地包裹着,幸福得快要窒息。他那颗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只会用来解数学题和记商品条码的大脑,此刻已经彻底地被这股汹涌而来不真实的巨大幸福感,搅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浆糊。
早安一次,午安一次,晚安一次?
这……这是什么天堂般的、梦幻的、只会在他最不敢做的梦里才会出现的……神仙待遇?
他张了张嘴,那颗因为过度兴奋而变得有些干燥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傻乎乎的带着气泡音的单音节。
“……好。”
是的,他答应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那一个“好”字,仿佛不是经过大脑思考,而是从他那颗快要融化掉的心脏里,直接蹦出来的。
然而仅仅一秒钟后,他那所剩无几的属于现实世界的逻辑,就顽强地从那锅甜蜜的浆糊里挣扎着冒出了一个头。
“啊……不对,”他像个刚刚才想起重要事情的傻瓜,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中午……中午不行。”
风信子歪了歪头,那双鲜红的竖瞳里,闪过了一丝纯粹的、对于“计划受阻”的困惑。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中午在学校啊!我……我回不来的!”吴桐急急忙忙地解释着,生怕她会因为这个小小的变故而感到“不开心”。他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为什么能量共振不能全天候进行”的纯真而无辜的脸,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出手,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充满了宠溺和安抚的姿态,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微凉柔软的手。
“所以……所以,只能早上出门前一次,然后……晚上回来之后,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近乎于商量的温柔的语气说“这样……可以吗?”
风信子看着他,她那颗超级计算机般的大脑飞速地处理着这个新的变量。
方案一:早中晚三次,总能量收益最大化。
方案二:早晚两次,能量收益次之,但能维持目标的“学习”行为,符合“为未来投资”的长期战略。且能避免因“中断其社会化进程”而可能引发的未知负面情绪。
结论:方案二更优。
于是她点了点头。
“可以。”
在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吴桐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地稳稳地落了地。
然后一个全新的更庞大的、也更让他心跳加速的认知,像一颗刚刚才发芽的种子,在他那片被甜蜜浸泡得无比肥沃的心田里破土而出,并且以一种不可理喻的速度疯狂地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等一下……
他们都……都接吻了。
而且还约定了,要每天都……都亲两次。
这……这不就是……
“女朋友”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着金光的神圣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那锅混沌的浆糊,也照亮了他那片贫瘠了十七年的灰暗的人生。
她,风信子,是他的女朋友了。
他,吴桐,这个一无是处的、穷得叮当响的住在破房子里的倒霉蛋,有女朋友了。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漂亮得不像真人,强大得不像生物,会给他做饭,会用奇怪的逻辑夸奖他,还会用最直白最偏执的方式,宣告着对他绝对所有权的、独一无二的女朋友。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豪情和动力,像一座休眠了亿万年的火山从他的胸腔最深处猛烈地、喷薄而出!
他要更努力地学习!对,他要把那该死的看不懂的函数,全都搞懂!他要考一个好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
他要更拼命地打工!他要赚钱!赚好多好多的钱!他不能再让她穿自己的旧T恤了,他要给她买很多很多漂亮的、像今天那条一样的裙子!他要带她去吃遍这个城市所有好吃的餐厅,而不是每天都吃他做的、廉价的蛋炒饭!
他甚至想到了更远的未来。他们可以搬离这个破旧的、充满了不好回忆的家。他们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净明亮的、真正意义上的“家”。家里会有柔软的沙发,会有巨大的书柜,会有……一个专门放她那些漂亮裙子的衣帽间。
他会保护她,照顾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回应她那份沉重到让他想哭的、疯狂的爱。
他看着眼前这个正歪着头、用一种纯粹的、研究的目光看着自己脸上那变幻莫测的傻笑的少女,他那双刚刚才哭过的、通红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名为“希望”和“责任”的熊熊的火焰。
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终于有了方向。
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
他是为了他和他的“女朋友”——风信子,那充满了光明的、他要亲手创造的未来而活。
他感觉,自己现在充满了力量。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那股因为确立了“情侣关系”而喷薄而出的、名为“斗志”的滚烫岩浆,还在吴桐的胸腔里疯狂地燃烧着。他那颗被塞满了粉红色棉花糖的大脑,已经开始以一种不切实际的速度,规划着他和风信子那充满了光明和甜蜜的、伟大的未来蓝图。
买房子,买车子,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
但是,他突然想起,风信子是黑户。
这个念头,像一桶带着冰碴的、最冷酷的现实主义冷水,从头到脚瞬间浇灭了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名为“幻想”的火焰。
他那张还带着傻笑的脸瞬间凝固了。那双还闪烁着未来光芒的眼睛,也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
是啊。
她没有身份。
在这个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被“证明”的、由数据和系统构成的世界里,她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她不能去找工作,不能坐火车,不能去医院……她甚至连一张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电话卡都办不了。
她像一个最完美的、被困在玻璃罩里的珍宝。他可以看见她可以触碰她,可以拥有她,却无法带着她,走进那个充满了阳光和规则的正常的人类世界。
那股刚刚才升腾起来的、巨大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的、无法回避的现实撞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庞大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焦虑和无力感。
他松开了捧着她脸的手,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颓然地坐回了床沿。
“不对……不对不对……”他开始像个神经质的病人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新一轮的自言自语。
“没有身份证……这……这怎么行呢?以后……以后我们要是出门,坐个公交车都要查身份证的……万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们会……会把她抓走吗?会把她关起来做研究吗?不行!绝对不行!”
“得想个办法……得给她弄一个身份……可是……可是这要去哪里弄?去派出所吗?跟他们说,我捡到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会变成人的史莱姆,想给她上个户口?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抓起来的吧!”
“要不……要不就这么躲着?一辈子不出门?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那么好奇,那么喜欢看外面的世界……我不能……我不能因为我,就把她一辈子关在这个破房子里!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他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的仓鼠,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那种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混乱的语言,分析着这个几乎无解的难题。
风信子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
她像在看一部充满了逻辑错误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默剧。她听不懂他嘴里那些诸如“身份证”、“派出所”、“户口”之类的、全新的词汇。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刚刚才达到峰值的、高浓度的“幸福”能量场正在以一种断崖式的速度迅速地衰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焦虑”和“恐惧”的劣质的负面能量。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核心——她,无法被这个人类社会所“接纳”。
她看着他那张因为焦虑而变得有些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无助和慌乱的眼睛。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他那因为激动而正在胡乱挥舞的手。
“吴桐。”
他那混乱的自言自语被打断了。他抬起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看着她。
“先别想了。”她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安抚意味的、温柔的语气说,“你的大脑,快要过热了。”
她将他拉到书桌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她指了指他书包里那些摊开的、写满了公式的作业本。
“先把作业写了。”她平静地说像一个最称职的、正在监督孩子学习的家长,“你教我的。要把眼前的事情,先一件一件地做好。未来的事情……我们一步一步地想。”
吴桐看着她,看着她那双虽然依旧不带任何人类情感、却又无比认真的红色眼睛,他那颗焦躁得快要爆炸的心,竟然奇迹般地,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
是啊。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他又不是超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决所有问题。
先把作业写了。
先把明天要交的卷子做了。
先把眼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
“……你说得对。”他点了点头拿起笔,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个虽然带着疲惫、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是我太着急了。”
他转过头看着她,用一种充满了歉意的、温柔的语气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你……你先去休息吧,或者……看看电视也行。我很快就好。”
风信子没有离开。
她只是安静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像一个最忠实的、最安静的守护者陪着他。
她看着他在台灯下,重新埋头于那些枯燥的习题。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他那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的瘦削的手指。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他书本旁边,那个被他随手丢在那里的小小的黑色的钱包上。
她知道在那个钱包里,有一张小小的、印着他的照片和一串数字的卡片。
她知道那个东西就叫做——
“身份证”。
就是这个东西,让他产生了如此巨大的焦虑。就是这个东西,让她无法被这个世界所接纳。
她将这个词和它所代表的、那种能引发吴桐产生剧烈负面情绪的强大的力量,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核心里。
这是一个新的需要被解决的、最高优先级的障碍。
她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用她自己的方式。(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