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西式仪式结束,夜色如同深蓝色的天鹅绒温柔地笼罩了整座城市。他们的新家里,此刻却是一片温暖而又喜庆的、明亮的红色。
没有繁琐的流程,也没有喧闹的宾客。风信子穿着一身手工定做的、绣着精致凤凰图样的大红婚服,头上盖着一块同样颜色的、绣着鸳鸯戏水图的盖头。由吴桐小心翼翼地牵着,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个被布置成了简易喜堂的客厅。
“一拜……”
伪人吴大勇同志,此刻又自告奋勇地客串起了司仪。他扯着嗓子声音洪亮,试图营造出一种锣鼓喧天的热闹氛围。
风信子却拉了拉吴桐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她隔着那层朦胧的红纱,指向了客厅柜子上,那张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母亲的遗像。
她没有说话,但吴桐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并排着,郑重地,朝着那个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风信子的逻辑里,天地鬼神都与她无关。唯一值得她去拜谢的,只有那个把她的吴桐,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温柔的女人。
“夫妻对拜!”吴大勇同志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程式化的哭腔。
两人转过身面对着面,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再次深深地郑重地,对拜了下去。
礼成。
洞房花烛夜。
卧室里,一对巨大的龙凤红烛,在桌上静静地燃烧着,烛火跳动,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又暧昧的红色光晕。
风信子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头上还盖着那方大红盖头。她背挺得笔直,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着被开启充满了神秘感的礼物。
吴桐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了。他拿起桌上那根系着红绸的用来挑盖头的喜秤,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用那根有些冰凉的喜秤,轻轻地带着些微颤抖地,将那方盖头,缓缓地挑了起来。
盖头下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平日里清纯的面容,在精致的妆容和凤冠霞帔的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绝无仅有的、古典而又妩媚的风情。尤其是那双红色的眼眸,在摇曳的烛光下流光溢彩,像两潭深不见底的、诱人沉沦的红酒。
然而,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吴桐瞬间从那种旖旎的氛围里,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官人,”她的声音变得又轻又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幽怨而又魅惑的腔调,像极了那些三流志怪小说里的女鬼,“你可知,奴家在此地,已经等了你,足足一千年了。”
吴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他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他就知道,让她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说,迟早要出事。
“我的好娘子,”他只能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是在吐槽,“我们昨天才刚刚一起吃了楼下那家麻辣烫,怎么就变成一千年了?你这个时间跨度,是不是有点不太符合我们刚刚建立的婚姻关系?”
“官人说笑了。”风信子用纤纤玉手轻轻地掩住了嘴,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同样充满了表演痕迹的轻笑,“你如今看到的,不过是奴家为你幻化出的、这一世的皮囊罢了。奴家乃是这栋宅子里,一缕不愿散去的幽魂。千年前,你曾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路过此地,是奴家为你送上了一碗热汤,一盏明灯。”
“你我一见倾心,私定终身。只可惜,你最终还是为了功名利禄,弃我而去。奴家便含恨而终,化作这地缚之灵,只为能在这新婚之夜,与你再续前缘。”
她说着,还伸出那只红色指甲的手,试图去抚摸吴桐的脸颊,眼神里充满了‘你看我悲不悲伤,你看我痴不痴情’的强烈暗示。
他看着眼前这个戏精上身的鬼新娘,只觉得自己的后槽牙有点痒,很想找个硬点的东西磨一磨。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洞房,而是在参加一场沉浸式的、连剧本都是临时现编的、只有一个观众的独角戏。
但他能怎么办呢?自己的新娘自己选的,除了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还能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他自认为最符合负心汉书生人设、充满了愧疚与深情的复杂表情,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那同样滔滔不绝的、充满了即兴发挥的“对戏”。
“娘子此言差矣。”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正准备抚上自己脸颊微凉的柔荑,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试图营造出一种饱经沧桑、充满了故事感的沙哑。
“我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而弃你而去。当年我高中状元,本想立刻八抬大轿回来娶你过门。岂料那当朝太师,相中了我的才华,非要将他那体重两百斤、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独生爱女许配给我。我若不从,便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挤了挤眼睛,试图表现出一点悲愤的泪光。
“我为了保全我们两家的性命,只能虚与委蛇,假意应承。我本想,等我手握大权,扳倒了那老贼之后,再风风光光地回来寻你。谁曾想天意弄人,等我再回到此处时,却只看到了一座孤坟。我当时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本想随你而去,可一想到大仇未报,只能苟活于世。这些年我夜夜为你燃灯,日日为你诵经,只盼来世能再与你相逢。没想到,苍天有眼,竟让我在今夜,得偿所愿。”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肺,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风信子显然也被他这番“真情流露”的告白给打动了。她那双本就水光潋滟的红色眼眸,此刻更是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释然,和一丝小小的、终于沉冤得雪的委屈,“原来,官人你,一直都未曾忘了奴家。”
“从未忘却,一日也未曾。”他立刻抓住机会,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语气坚定,眼神灼灼,“此心,千年以来,只为你一人而跳。”
就在他以为,这场充满了槽点的“人鬼情未了”大戏,终于可以朝着一个温馨感人的方向,圆满落幕的时候——
“不对。”
风信子忽然皱了皱眉,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属于怪物的、纯粹的逻辑光芒。
“官人,你的说辞,与我前几日看的那本《状元郎的替嫁小逃妻》里的剧情,有百分之八十二的相似度。而且,根据历史记载,那个朝代,并没有一个能一拳打死牛的太师之女。所以,你在骗我。”
吴桐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欢快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张认真的小脸,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演技和情绪铺垫,都喂了狗。
“那什么……”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有点雷同也是正常的嘛”
“官人不必再狡辩了。”风信子却打断了他,她缓缓地站起身,那一身华丽的大红嫁衣,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愈发地妖异而又华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吴桐,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偏执的笑容。
“不过,没关系。无论官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今夜,你都将是奴家的人了。千年等待,只为今朝。奴家已经,等不及了。”
她的话音刚落,吴桐就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滑腻的、带着些许凉意的东西,从她那宽大的、绣着金丝凤凰的裙摆之下,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是那些暗红色的、他再熟悉不过的触手。
它们像拥有生命的、充满欲望的藤蔓,一圈一圈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无比温柔地,缠上了他的脚踝,他的小腿,他的腰腹。
她将他整个人都从地上卷了起来,禁锢在了自己的面前,让他与她平视。
“官人,”她凑上前,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那双红色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纯粹的占有欲,“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也该洞房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