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魏忠贤的恐惧

    亥时已过,深沉的夜色如同一匹巨大无朋的黑色天鹅绒华盖,密不透风地笼罩了整座紫禁城。

    白日里那些飞檐斗拱流光溢彩的殿宇楼阁,此刻尽数化作了蛰伏于黑暗中的庞大剪影,嶙峋的轮廓勾勒出一种属于远古巨兽的狰狞。

    与宫城的酷寒萧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苑魏忠贤的府邸,这里灯火通明,地龙烧得旺盛,温暖得恍如暮春三月。

    这位权势熏天,在朝堂上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此刻并没有像常人那般安歇。

    他仅仅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深色绸缎常服,身子半靠在铺着厚厚整张白狐裘的宽大软榻上,手中悠闲地端着一盏新沏的武夷山大红袍,红艳的茶汤在白玉盏中微微晃漾,蒸腾出袅袅的热气。

    在他的面前,几名东厂最心腹的档头正垂首跪地,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语调,低声汇报着京城内外发生的每一件值得注意的琐事。

    魏忠贤双目微阖,神情慵懒,仿佛已经沉沉睡去,然而他那双耳朵却像最警觉的猎犬般竖立着,精准地捕捉着属下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眼和每一丝情绪。

    他的大脑则如同一台为权谋而生的精密机器,将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碎片化信息迅速地分门别类,筛选、整合、分析,最终巧妙地编织成一张用以操控朝局、巩固权势的无形大网。

    自从那位新登基的年轻天子,将他委以重任之后,魏忠贤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天启朝那个最意气风发的巅峰时期。

    他重新执掌了生杀予夺的东厂,又通过他所推荐的田尔耕,将那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锦衣卫绣春刀,重新打磨得寒光四射!

    如今的京城之内,那些曾经义正词严弹劾他的文官,那些在背后唾骂他的清流,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见了东厂的番役缇骑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远远绕道而行。

    这种久违的仿佛将整个天下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掌控感,让他深深地沉醉。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心底最深处却始终萦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阴影,那阴影如附骨之疽让他无法真正地安宁。

    而那片阴影的源头,正是来自乾清宫,来自那位端坐在九龙御座之上年轻的皇帝。

    他看不透这位新主子,完全看不透!

    这位年轻的天子,身上混合着一种极其矛盾却又完美融合的气质。

    他既有属于少年人不计后果的雷霆手段,譬如毫不留情地将根深蒂固的成国公朱纯臣连根拔起。

    同时又具备着老狐狸般深不可测的沉稳心机,譬如在朝堂之上仅仅用一套闻所未闻的“绩效问责制”,就将满朝身经百战的文武百官逼入了进退失据的死角。

    他既敢于重新启用自己这条被整个文官集团视为疯狗的阉人,又在同一时间不动声色地扶植起了周全和他那幽灵般的西厂,像一根冰冷的钉子,不偏不倚地楔在了自己和东厂的背后,时刻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皇帝赐予他的权力极大,大到足以让他为所欲为!

    但那根无形中拴着自己脖颈的链子,却又收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棋手,却发现自己本身连同整个棋盘,都只是另一个更高明棋手手中的玩物。

    这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让魏忠贤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这一生都在揣摩君心,从万历的怠政,到泰昌的短暂,再到天启的依赖,他自问是天底下最懂得如何侍奉皇帝的人。

    可如今面对这位年少的皇帝,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稚童,正茫然地仰望着一个深不可测却又喜怒无常的巨人。

    就在他沉思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跪在地上的几名档头身体猛然一僵,连呼吸都在瞬间停滞,偌大的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魏忠贤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用一种慵懒而又毋庸置疑的语调淡淡地说道:“都退下吧。”

    “是,督公。”

    几名档头如蒙大赦,躬着身子像几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一名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青衣小太监,如同真正的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魏忠贤的身边,将一个入手温热做工精致的小巧手炉,轻轻地放在了魏忠贤触手可及的软榻边缘。

    魏忠贤的手,看似随意地从茶盏上移开,缓缓搭在了那只手炉之上。

    他的指尖,在手炉那光滑细腻的紫铜外壳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三下。

    那小太监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随即他俯下身,用一种比蚊蚋振翅还要低微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两个字:“皇爷要您现在过去。”

    话音一落,他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倒退着滑了出去,仿佛从未在这间屋子里出现过。

    魏忠贤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

    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里,一道骇人的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深沉的暮气所掩盖。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褪下了身上华贵的绸缎常服,换上了一件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半旧的青灰色直身,头上也换了一顶宫中寻常内侍所戴的六合一统帽。

    这身装扮让他看上去,与宫中任何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内侍毫无二致。

    魏忠贤没有惊动任何随从,独自一人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灯笼,走出了温暖如春的府邸,主动融入了那片能将骨髓都冻住的黑暗之中。

    从西苑到乾清宫的这条路,魏忠贤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走完。

    这条象征着权力与荣宠的宫道,他曾经走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前呼后拥仪仗煊赫,成排的灯笼火把将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

    然而今夜,这条熟悉的路却显得格外的漫长,也格外的…阴森可怖。

    他独自一人提着那盏小小的羊角灯笼,灯笼里那豆微弱的烛火,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吹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那点昏黄的光晕,也只能勉强照亮他脚下三尺见方的地面,光亮之外,是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世间万物的浓稠黑暗。

    高大的宫墙和殿宇,在黑暗中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扑在地面上,像是一头头在沉睡中苏醒的择人而噬的怪兽。

    风声在他的耳边凄厉地呼啸,那声音里夹杂着无数细微的杂音,听上去就像有无数含冤而死的亡魂正贴着他的耳朵,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在低声哭泣。

    魏忠贤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并不算厚实的直身。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老了。

    遥想年轻时,他能在冰天雪地里为了几文钱的赌债赤着膊跟人打上一天一夜,可现在这京城冬夜里无孔不入的寒气,让他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正被一根根冰冷的钢针,一点一点地往里扎。

    这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不仅仅来自于天气,更多的是来自于他此行的目的地,来自于他即将要去觐见的那个人。

    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结着薄冰的宫道上,一边在脑海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盘算着。

    皇帝深夜密诏,究竟所为何事?

    是为了今日朝堂之上,关于兰阳决口之事后续的进展?

    还是为了京郊那支神秘新军的粮饷供给?

    亦或是……对自己最近以雷霆手段清洗厂卫的动作,有什么新的、更隐秘的指示?

    他在脑中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每一种可能都让他觉得心中不踏实,如履薄冰。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预测这位新君的思路。

    他就好像是一个被蒙上了眼睛的赌徒,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前行,而那位年轻的皇帝就是那片黑暗本身,深不可测,无从捉摸!(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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