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突然意识到,自己彻底被张婶带歪了。
哪有这么忽悠人的!
她赶紧摇摇头,把张婶那戏谑的声音,和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通通甩出去。
她可是还指望着阿尘的家里人,早些拿着二十两赎金……
哦,不对不对,是酬金!来重谢她的救命之恩呢!
“如果以后的夫婿,这般没有容人之量,说明跟我并非同心之人。既无同心,又何必委屈彼此呢?”
她看着张婶,有些赌气却坚定地笑道。
“与其所托非人,今后同床异梦,那还不如尽早收了铺子,带着我的鹅子找师父去。”
“至于阿尘,他的家人很快就会来找他的。到时候,他自然就会走。”
可一说到“走”这个字,心里又好像有些什么,莫名一阵酸涩。
他很快就会离开的。
只是好不容易习惯了有人陪伴,又要重新适应孤单。
仅此而已。
送走张婶后,一股烦躁就如藤蔓般缠住了她。
她将一切归咎于天气。
定是这入了夏,暑气熏蒸,引得人心火过旺,才不得安宁。
嗯,定是如此。
想来阿尘夜里睡不安稳,也是这暑气闹的。
南方的夏日太过湿热,人体内的湿气与暑气交攻,最易“上火”。
火气攻心,心神不宁,自然噩梦连连。
尤其是他这样,脑子受过重创,身子又虚的人,更容易被外邪侵扰。
医食同源,药补不如食补。
对付这恼人的夏日燥火,她有的是办法。
她要做一道夏日甜品,一道能清热解暑的药膳:绿豆清心丸。
绿豆是早就备好的,粒粒饱满,色泽青翠。
她将绿豆淘洗干净,加水浸泡。
然后,从一个陶罐里,取出一些白色半透明的小方块。
“阿香,这是什么?”
阿尘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这个啊,叫清心丸。”阿香捏起一粒,让他把玩。
那小方块在阳光下,清凉如玉,“这东西,最是清热下火,能让你晚上睡得好些。”
“清心?”阿尘似懂非懂地念着。
“对,清心。让你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火气,都消下去。”
她将白色的方块撒进沸水中,不一会儿就浮了上来,变成了透明的模样,在沸水中翻滚跳跃。
随后,她又将这些方块捞出,迅速浸入冰凉的井水中。
“阿香,这不是刚煮热吗,怎么又扔冷水里了?”
“这一热一冷的刺激,能让清心丸的口感变得更加筋道弹滑,行话叫过冷河”。
另一锅的绿豆也已煮开了花,她将几颗黄澄澄的冰糖,和打了结的香兰叶一起扔进锅里。
一股清甜又奇特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然后,两碗翠绿清亮的糖水被盛了出来。
绿豆沙汤汁清甜,中间卧着一丛晶莹剔透的清心丸,好似一片冰心在玉壶。
光是看着,暑气都已经消散了大半。
“别急,还差最后一步。”
范香将两只碗放入一个木盆中,又从井里提上一桶水。
浇在碗的四周,这是用“冰镇法”让甜品迅速降温。
阿尘就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喉结不时滚动一下,像只等待投喂的幼兽。
“大功告成。”
阿尘闻言欢呼一声,几乎是抢了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就往嘴里送。
一股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的燥热。
绿豆的沙糯、清心丸的弹滑、香兰叶的芬芳、冰糖的甘甜,几种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满足地眯起眼,享受着这清凉舒爽的口感。
再咬上一颗清心丸,那玩意儿筋道又爽滑,带着一丝植物特有的清香,在齿间俏皮地弹跳,好玩极了。
“好吃!”阿尘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干脆扔了勺子,直接端起碗,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阿香坐在他对面,手支着下巴,含笑看着他吃。
午后的阳光透过屋檐,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微风拂过他鬓间的碎发,为这张本就俊美的脸,又平添了几分不染尘俗的灵动。
看着他,范香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那些烦躁和不安,都消散了。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她看着他的目光,不觉竟有些迷离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在品尝一道从未吃过的菜。
初入口时,你不知道它的底味是甜是咸,是酸是辣。
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去试探,去感受。
“阿香,”阿尘喝完了一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为什么叫清心丸呀?”
这个问题,总算把范香从飘忽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因为啊,绿豆能清热解毒,它也能祛湿下火,两者加在一起,能把你心里的火气都清掉,自然就叫清心丸了。”
“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这道甜品,还是我当年跟着师父,云游到南边一个靠海的小城时学来的。”
说起曾经到处见识过的世面,阿香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当地人说阿,这清心丸,清的是心火,解的是暑毒。到了夏天,家家户户都爱吃。”
阿香也端起一碗,撮了一口,眼尾却扫到阿尘的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
那圈青紫色的瘀痕,显得格外刺眼。
范香心里一窘,赶紧用袖子遮住。
可已经晚了。
手臂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拉了过去。
阿尘的动作很轻,他低下头,凑近那片瘀痕,然后呼呼地吹起了气。
“呼……呼……吹吹,就不疼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带着一丝绿豆甜汤的清香。
这是他从哪里学来的?!
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把她也当成小孩子了吗?
真是个傻子。
阿香心里不禁笑骂着,鼻尖却没来由地一酸。
已经有多少年了?
从没有人,会因为她身上的一点伤痕而大惊小怪,更没有人会用这样笨拙又温柔的方式来安抚她。
师父在时,只会板着脸教训她“厨子的手就是第二张脸,不好好护着,以后怎么拿勺”,然后丢给她一瓶不知名的药油,让她自己去擦。
而现在……
如果,如果从前,在她摔倒、在她被欺负、在她孤单无助的时候,也能有个人这样对她,那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眼眶竟控制不住地温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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