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说:朕的陪葬品动了
考古队打开玉棺的刹那,我听见了细弱的女子笑声。 队长兴奋地对着镜头宣布:“沉睡千年的纯惠皇贵妃遗体竟然完好如生!” 没人注意到棺内金丝忽如活蛇缠上他手腕。 当夜守灵的研究生疯狂拍我房门:“老师!棺椁空了——” 我们冲回主墓室,却见直播镜头前贵妃正翩翩起舞,美目流转: “多谢诸位,替本宫破了这镇魂棺的封印。” 她忽然转头精准看向隐藏摄像头后的我,嫣然一笑: “尤其是你,李教授...三百年了,你的魂魄终于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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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深处的空气凝滞了千年,沉得像是某种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费力地扯动着肺叶,带着一股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湿气。强光灯惨白的光柱切开黑暗,无数微尘在其中癫狂地舞动,光束的尽头,是那座几乎占据了整个墓室后壁的巨型青石棺床,以及床上那具静静蛰伏的、流光溢彩的碧玉棺椁。
玉棺通体采用整块极品翠色岫岩玉雕琢而成,即便覆着一层薄薄的积尘,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下那莹润欲滴的绿意。棺壁遍布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刻纹路——缠枝莲、翔鸾、瑞兽,还有大量从未见于任何史料记载的、扭曲诡异的符文,它们纠缠在一起,在冷光灯下流淌着一种沉默而妖异的光泽。
我站在考古队人群稍后的位置,胃里隐隐有些不适,像是被那棺椁的绿光浸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缓慢地爬。周围其他队员的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裹在防护服里,听起来急促而兴奋,只有一片压抑不住的、对讲机电流的滋滋杂音,还有相机快门清脆的“咔嚓”声,一次次凿击着这千年墓穴的死寂。
“各单位准备,”队长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却压不住那股快要沸腾的激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记录组,特写镜头跟上。玉棺保存极其完整,榫卯结构……天衣无缝。这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刻!”
王振,我们这次的领队,国内考古界的泰斗之一,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件清理工具从棺盖与棺身那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中抽出。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情人的皮肤,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
墓穴里临时架设的直播摄像机红灯亮着,无声地将这里的一切传输到外面那个阳光明媚的世界。
就在王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棺盖边缘,准备下达开启指令的前一瞬。
我听见了。
极其细微,飘忽得如同幻觉,穿透了防护服、头盔的隔音,直接钻进我的耳膜深处——一声女子的轻笑。细弱,慵懒,带着一丝冰锥般的尖锐寒意,尾音微微上挑,挠得人心头一悸。
我猛地一僵,后颈的寒毛瞬间炸起。
“谁?”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得厉害。
旁边的学生小陈转过头,防护面罩下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我:“李教授?怎么了?”
“你们……没听见?”我的视线急速扫过四周每一张被灯光照得有些失真的脸,他们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专注地看着棺椁,看着队长,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记录仪器的指示灯平稳地闪烁着,耳机里只有各岗位汇报准备的平静声音。
仿佛那声笑,只独独馈赠给了我一人。
是幻听?墓穴缺氧?连日高度紧张导致的神经衰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股冰冷的疑虑蛇一样缠绕上来。
“准备——”王振的声音再次响起,斩断我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抵住棺盖边缘,几名协助的队员也同时上前,扶住不同的位置。
“起——!”
低沉的口号声中,沉重的玉质棺盖被缓缓推移,发出一阵沉闷得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在不情愿地翻身。一股更加陈腐、混杂着奇异冷香的气息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灯光,所有镜头,刹那间全部聚焦于那棺内。
棺盖被彻底移开,放置在一旁的特制支架上。
一片死寂。长达数秒的、真空般的死寂。
然后,王振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墓室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上了哭腔。他一个箭步扑到棺沿,几乎将上半身都探了进去,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和震撼而彻底变了调,通过麦克风放大,在整个墓室、乃至外面的直播车里嗡嗡回响:
“天佑中华!天佑考古!看见了么?你们都看见了么!保存完好啊!前所未有!这是超越马王堆的奇迹!千年不腐!栩栩如生!纯惠皇贵妃……她……她就在……”
他的声音哽咽了,激动得难以自持,不住地用手拍打着冰冷的玉棺外壁。
人群骚动起来,惊呼声、抽气声、狂喜的赞叹声终于爆发开来,几乎要掀翻这深埋地下的穹顶。闪光灯开始疯狂地闪烁,将棺内的一切切割成无数明灭的碎片。
我也被那股狂潮推搡着上前几步,强压下心头那股强烈的不安,目光投向棺内。
在那华美绝伦的、铺陈着早已黯淡却依旧能想象其昔日璀璨的云锦丝帛之间,静静地躺着一具女尸。云鬓高耸,珠翠环绕,面容被一层薄薄的、仿佛轻纱般的织物遮掩着,看不真切,但裸露出的肌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白皙与润泽,仿佛真的只是安然入睡。锦绣华服颜色鲜亮得不可思议,金银线反射着刺目的光。她双手交叠于胸前,姿态安详静谧。
千年时光,似乎真的未曾在她身上留下死亡的刻印。
王振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他挥舞着手臂,对着镜头,语无伦次地阐述着这一发现的伟大意义,手指无数次地划过棺椁上空,指点着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细节。
没有人注意到。
就在他因为激动而再一次将手腕无意间搭在棺沿内侧,靠近那具女尸头部的位置时——
棺内,一缕用来固定陪葬玉饰、细小得近乎看不见的金丝,原本柔软地垂落着,此刻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像被无形的气息吹动,又像是沉睡中被惊扰的蛇,缓缓地、慵懒地“抬”起了头。
它无声地缠绕而上,灵巧地绕上王振覆盖着薄薄防护服的手腕,一圈,两圈……轻微得如同情人的发丝拂过。
王振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发现激情中,对着镜头滔滔不绝。
那金丝倏然收紧,勒进防护服的布料,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松开、滑落,重新软塌下去,恢复了之前那死物般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光影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他的手腕。
那里,防护服表面,似乎多了一道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扭曲皱痕。
“队长……”我张了张嘴,想提醒,声音却哑在了喉咙里。周围的欢呼声太大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千年不腐”的奇迹上,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王振已经完全忘我,根本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
那股冰冷的预感再次攫住了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几乎让我窒息。
接下来的清理、取样、记录工作,在一片极度兴奋和忙乱中展开。我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但心神不宁,目光一次次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口安静下来的玉棺,以及棺中那个沉睡的美人。她躺在那里,接受着现代科技的审视和惊叹,那份过分的“完好”此刻在我眼里,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
队长手腕上那道细微的痕迹,像一枚灼热的烙印,烫在我的视野里。
夜,深沉得化不开。
临时搭建的考古营地死寂一片,白天的狂热早已透支了所有人的精力,只有惨白的应急灯在几顶帐篷间孤零零地亮着,在地上投下幢幢鬼影。主墓室入口被临时加固的防水布遮挡着,里面留着几盏长明的工作灯,用以监控棺内环境的细微变化,并由两名学生轮流值守——更多的是一种形式,没人相信在这重重保卫、深埋地下的地方能出什么意外。
我躺在行军床上,辗转反侧。白天那声诡异的笑、那活过来的金丝,在我脑子里反复上演,循环不休。墓穴的阴冷似乎渗透进了骨髓,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寒。
就在意识模糊,即将被疲惫拖入混沌的边缘——
“砰!砰砰砰!砰!”
急促、疯狂、完全失了章法的砸门声猛地将死寂撕得粉碎!紧接着是帐篷拉链被粗暴扯开的嘶啦声!
“李教授!李教授!开门!开门啊!!”是小陈的声音,尖利,扭曲,裹挟着无边的惊恐,几乎不像人声,更像某种濒死野兽的哀嚎。
我心脏猛地一停,随即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头顶窜到脚底。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猛地拉开帐篷拉链。
小陈整个人瘫在门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得厉害,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身上的值班外套歪斜着,沾满了泥土。
“棺…棺椁!空了!!”他见到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手指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声音劈裂变形,“不见了!她不见了!老师!她不见了!!”
空的?怎么可能?!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巨大的惊骇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
“带我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几乎是连拖带拽,我跟踉跄跄地跟着几乎瘫软的小陈冲向主墓室。营地其他几个帐篷也亮起了灯,被惊动的人影惊慌地探出来。
一把扯开主墓室入口的防水布,阴寒死寂的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值守的灯光还亮着,将巨大的墓室照得一片惨白空旷。
汉白玉棺床之上,那具白日里吸引了所有目光、耗费无数心力才开启的碧玉棺椁——
棺盖被掀开了一半,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斜搭着,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空间。
棺内,那些华美的丝帛、珍贵的陪葬品凌乱地堆积着,甚至被粗暴地掀开,露出了下方的棺底。
唯独不见了那具睡了千年、栩栩如生的女尸。
纯惠皇贵妃。
不见了。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僵。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尖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所、所有地方都找了……没有……都没有……”另一个闻讯赶来的值守学生面无人色地瘫坐在棺床下,指着空棺,语无伦次,“就、就是一转头……灯好像闪了一下……就、就……”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乐声,缥缈缈缈地,钻入了我的耳中。
丝竹管弦?音调古怪幽怨,断断续续,完全不似现代任何乐器,旋律古老得让人心头发瘆。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惊恐地寻找声音来源。
是從主墓室更深处的耳室传来的!那边为了后续清理,也架设了照明和……直播备用摄像机!机器还亮着微弱的待机红光!
我们几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声音来源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越来越近……
耳室门口,那台闪着红点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里面一小片被灯光照亮的空地。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我们,在那空地上缓缓起舞。
云鬓雾鬟,珠翠轻摇,身段窈窕柔媚。一袭繁复华丽的宫装长裙,裙袂飘飘,随着她的动作荡开优雅而诡异的弧线。她的舞姿曼妙绝伦,每一个转身,每一个回旋,都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刻入骨髓的韵致,美得惊心动魄,也邪异得令人血液凝固。
乐声,似乎就是从她舞动的袖间、摇曳的步态中流淌出来的。
她……她在跳舞?!
所有人如遭雷击,钉死在原地,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足以颠覆一切认知、令人疯狂的一幕。
仿佛感受到了身后我们这群不速之客的惊扰。
舞蹈,戛然而止。
乐声也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宫装身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珠玉轻颤,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精致美艳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柳眉凤目,唇点朱丹,正是白日棺中所见的那张“纯惠皇贵妃”的脸!只是此刻,那双眼睛睁开了,眼底幽深一片,没有丝毫刚苏醒的迷茫,反而流转着一种洞悉一切、冰冷彻骨的光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而戏谑的笑意。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缓缓扫过我们几个僵立当场的活人,扫过我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见了鬼般的极致恐惧。
然后,精准无比地,越过所有人的肩膀,落在了隐藏在阴影里、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摄像机镜头上。
不。
不是看镜头。
是穿透了镜头。
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镜头侧后方阴影里的——我。
她嫣红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那抹笑意骤然变得清晰、明媚,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玩味与残忍。
红唇轻启,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却又带着一丝沉睡太久后的微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入死寂的空气,砸进我的灵魂深处:
“多谢诸位,替本宫破了这镇魂棺的封印。”
她微微歪头,目光一瞬不瞬地“钉”着我,笑意更深,眼波流转间,竟似有几分故人重逢的诡异“欣喜”。
“尤其是你,李教授……”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下一个瞬间,石破天惊——
“三百年了,你的魂魄终于归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