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
会说人话的大妖怪!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耍猴人胡安,眼中情绪纷繁复杂,惊讶、疑惑、恐慌……,甚至是悚然的惊惧。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种,只是他们进退有据配合默契的围阵出现了一个缺角。
什么时候耍猴人耍到一头大妖怪,怎么连他们这些相熟都不知道。
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
但,耍猴人是不是搞错了目标,他们应该对付高庆之和宋斩,而不是自己人。
他们宁可相信这头妖怪是胡安带来的,也不愿意相信妖怪伪装成宋斩。
那就不是会说人话的问题了,而是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化形妖王,莫说是他们,只怕连圣教的左右使也不敢面对。
昔年鄱阳龙君与化形妖王交手,整个西南几乎全都泡在水里,那真是水淹万里。
当然,这都是圣教中的老人说的传说,不知道真假,然而已足够震撼人心。
胡安叫苦不迭。
他们都看自己作甚?
这头妖怪分明是高庆之带来的。
耍猴人先声夺人,大喝:“高庆之,尔竟勾结妖怪,难道不怕地司衙门问罪吗!”
高庆之身上多少挂彩。
刚才五人一猴围攻过来,正是他为陆寻创造机会斩杀铁面书生,不然哪怕陆寻恢复妖身,以五通神的妖怪身出手,或许可以在一瞬间毙命一人,也得遭受其他四人一猴的攻击,介时必然身受重伤。
对于他来说也如此,他其实有一门手段可以瞬杀一人,同样需要个帮手,帮他招架其他人的杀招。
闻听此言,校尉冷笑:“你去阎罗王那里告某吧。”
刀剑骤然合并在一块儿,成为一把怪锋,长柄碗口粗嵌合在成一根圆柱,高庆之七尺有余的身形,悍然挥动手中的重锋,直劈耍猴人。
铿。
操刀鬼错身而来,想在校尉砍杀耍猴人之时斩落校尉的脑袋,校尉怪锋一拖一拽。
咚。
两道重兵对撞在一块儿震荡出无形的气浪,莹莹浮现白色光芒,仿佛是刀光剑影形成了实质在现实出现。
“杀!”
操刀鬼哧地冒出热气,整条身躯一下子瘦成人干,像是精铁铸造成黑色筋骨,手臂一搭,以关中刀术连环绞杀。
然而那条刀剑合一的怪锋像是条猛虎,左提爪,右甩尾,是的两道铸铁兵器撕咬在一块儿。
碰撞,厮杀,如同两头凶残猛兽舍生忘死。
砰。
又一次重复,操刀鬼的身躯陡然倒退,高庆之不退反进,手中怪锋强压过去。
此时,耍猴人指挥黑色大马猴从上方跳下,直取校尉的脑袋,食人熊八尺的身躯也已动了,狼牙棒封锁校尉的左右腾挪。
……
冯七娘被迫招架身着青黑裙甲的白毛妖怪。
妖怪的拳头重得吓人,怪力难以抵挡,更可怕的是那精妙的拳法,如同两颗飞梭,纵然她使双刀竟也完全被套入其中。
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那边三人一猴的围攻肯定能重创高庆之,她只需要再撑几个呼吸就好。
口诵咒语,黑色纹路蛇纹般爬满身躯,她的双刀成为蟒蛇的信子,呲啦划向白猿妖怪,一层淡金色的虚影在碰撞出浮现。
陆寻翻手握住冯七娘的手腕,形如沙包般大的重拳轰然而至。
噗!
冯七娘本想靠着重甲符硬抗一拳,仗着圣教法身缠住白猿,没想到一道水行锥子在重拳推动下钻入她的腹部,她的身躯一下子僵硬,刀子握在手中却已失去前进的力量,接着一只雪毛大手覆盖在她的脸上。
手掌太大,瞬间将她的面容包裹住,窒息感随之袭来,露在指缝中的眼睛充满了惊惶。分舵杀人如麻的疯婆娘也会害怕,临死之际连发出哀嚎都是奢望。
那粗糙的毛爪就这么一合并。
咯嘣。
扭黄瓜一样。
大手的主人干脆利落地拧下女人的脑袋。
……
戏水!
一条酒蟒拔地而起直扑挥棒的苗蛮,迫使苗蛮必须回身。
咚。
重响似洪钟大吕。
水箭。
白光自猿妖口中喷出,直奔房梁上的黑色马猴。
啪。
跳下来的马猴像是中箭般坠去一旁,滚出去两丈,搅乱了桌椅板凳。
高庆之抓住机会,刀剑合一的怪锋霎时分开,腰刀对拼,长剑顺着操刀鬼的肋骨穿了过去。
操刀鬼哇得喷出一口鲜血,横刀回来,咬向高庆之的头颅。
难以置信的是,干尸一样铁铸的身躯在遭受如此重创后还能拥有这般力量,只不过他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就再也没有寸进。
概因脖颈处空空如也,喷出的血柱直顶上客栈的木制穹顶。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或许招式繁杂,却都是两三息完成。
五通山君几乎是在享受,手脚并用,猛地从长桌上弹起,纵身欺至八尺有余的苗蛮身前。
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苗蛮固然也怵,倒是更激发他的凶暴戾气,攥紧狼牙棒俯瞰妖怪,从牙缝挤出字句:“我一直想玩玩那个女人,你却把她杀了,不妨事,等我宰了你,再去玩就是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身躯完全被淡金色和亮银色覆盖,浇筑成铜人。
仔细看去,那颜色却仿佛是地沟里的油飘儿。虽然艳丽却让人恶心、反胃,似乎眼前的是不能沾染的污秽。
五通陆寻鎏金妖瞳盯着食人熊,刀客很强,但被高庆之拖住,耗尽力气不得施展,书生不弱遭他偷袭,女人……也就那样,唯有这八尺铜胖子传来的气息让他惊喜,兽吼沙哑道:“希望你能坚持的久一点。”
邓有福高声叫道:“小心,他是高里鬼!”
“死!”
苗蛮的速度完全不似刚才那般慢吞,数百斤的狼牙棒仿佛成为小儿玩具,摔打撞砸,论如风车。一棒棒使过去,眼前桌椅砰的被卷到墙上摔的粉碎,突然变招拦腰碾过去,这一击他知道妖怪也躲不过去。
五通陆寻‘铁板桥’下腰,整个人像是折成两段,猛地从地上弹起,双拳直奔苗蛮中门。
咚!
铁锤撞铜钟。
砰。
借力翻身,蹬出双脚。
苗蛮被踹出五六步,堪堪停住庞大身形。
崩山。
这一拳先是传出击打铜钟的声音,接着就是骨肉碎裂的可怖撕裂声响。
苗蛮被这一拳打的跌倒,然而身躯还没有完全倒下就停滞在半空,原来是妖怪的大手已经攥住他头顶为数不多的毛,那赤面青牙的大妖照着脸盆般的大脸轰出一拳,立时如开了染坊。
“好!”
苗蛮吃痛,鲜血横流淌入嘴里,爆裂双眸仍见兴奋,大声叫好,他早想尝尝自己的肉是什么滋味,这就先喝上血。
砰。
又一铁拳落下来,鼓起来的脑袋一下子干瘪,牙齿崩飞,叫好的声音弱了大半。
五通陆寻抓着食人熊的脑袋,铁拳就像是不住的桩机,每一拳都伴随着令人惊恐的粉碎声,筋骨撕裂,血肉飞溅,将妖怪身上白雪般银色猴毛染成红色,就见妖怪慢慢起身,生生撕下不成人样的脑袋。
拳锋淌血,妖眼冷冽,横向耍猴人。
“啊!”
耍猴人怪叫一声,眼中清明顿时被浑浊和疯狂取代,嘴里泛起绿光,显然是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往门口逃。
校尉三两步赶上去,一剑送走耍猴人。
气氛凝固。
寂静无声。
小豆子瘫倒在地上没空管裤裆里的温热,呛人的血腥味儿让他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如果说这世上什么最苦,那显然是命,本来在京城的刑部学徒转眼就来到九江,还得去染了热病的章县,谁料师父半途突发恶疾,好不容易接受新师父,不成想却是大妖怪假扮的。
邓有福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一头秘术造就的高里鬼也让妖怪三拳两脚打死了,他一介车修,所有法门都在养马、修车以及加速奔驰上,小身板就是遇到个寻常土匪都得掂量掂量,哪里是妖怪的对手。
于是将期盼目光望向高校尉。
大妖怪率先打破这份寂静,他没有出手对付两人,而是敲打起地上的脑袋,随后就把尸体搬运在一块儿,手指一搓捻,燃起火星。
高庆之赶紧阻拦:“你做什么?”
“放火。”
“不能放火,至少这客栈还可以作为难民的一处旅途上的庇护。”
陆寻问:“尸体怎么办?”
“搬出去烧了。”
“老邓,过来帮忙。”
“啊,噢,好。”
邓有福如梦初醒,卖力的搬运着尸体。
多数都是无头的,那五个白莲教的人都没有脑袋,血淋一地,后来聚拢的土匪强盗则多囫囵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表现什么,总之有个活儿干令人心安。
五通陆寻迈步向后厨,暗红色的血水混着泥浆,撩起门帘的陆寻驻足不前,呆呆而立,妖瞳微微放大。
厢房铁钩挂着放血腊干的肉,人的躯干和四肢如垂下的铃铛,无风,不晃,凋毙于此,悬挂于此。青石板上正掏空半个,血水混着清水淌到地上,因天气炎热闷出腥臭。大妖怪屏住呼吸,瞥向一旁的菜缸,心肝脾胃混着下水,咕嘟嘟冒着泡。
高庆之走近,喟然一叹。
只听妖怪低低地念叨了一句:“真他妈该死的世道!”
邓有福搬完了外面的就搬里面的,他像是见惯了,直到不剩下一点儿肉块留下。
戏水!
五通陆寻指挥水蟒游走三遍才洗净客栈的血。
天色已晚,他们毕竟要在这里住一宿。
哪怕是小猫小狗也不能泡在臭水沟里,所以哪怕有些损耗力气和法力,陆寻也没有任何放着的心思。
顺手把小豆子也冲了冲,屎尿齐流粘在身上可不得劲。
酒肉没法吃,最后还是啃着干粮对付晚饭。
几人也没有在楼上厢房住下,而是把桌子板凳并在一块儿,拿下被褥打了个地铺。
换回刽子手脑袋的陆寻躺在床铺上,望向客栈穹顶,心神一动,问:“高里鬼是什么东西?”
邓有福道:“高里鬼是白莲教的一种力士,据说要以专门的灵药和秘术泡制数年才有可能成功,受术者力大无穷,铜皮铁骨,更兼具水上行走,水下潜游的特质,听说乃是白莲教得到‘天后’启示传承。”
高庆之有些诧异:“老邓你竟然知道这些?”
老邓嘿嘿一笑:“嘿,高大人,俺也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那些个什么宗门书院这教那帮……,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当年在海门,我亲见朝廷高手围困白莲教的坛主,事后听老人说的。”
高庆之冷笑道:“什么‘天后’启示,真会给自己的脸上贴金。青帮还说得到天尊首肯呢,你看道门理不理会他们吧,道门对闾山派都不待见。”
陆寻惊讶问:“道门不待见闾山派?”
老邓也打开话匣子,说道:“肯定的,闾山派脱胎于巫鬼术,虽拜玉皇,但是一身法术半巫半道,道门怎么可能待见闾山派。我听说闾山派正大肆‘开疆拓土’,准备成立大宗门。”
“选址在哪儿?”
“估计是庐山吧。”
老邓又讲起关于白莲教、青帮和洪门三家的关系,三教九流全侃了一遍……
陆寻一边听,另一边沉入心神到奇异空间,查看起新得到的头颅。
……
章县。
县衙。
灯火通明。
咳嗽和虚弱的呻吟不绝于耳,痛苦呜咽被压下去,只听到低低地令人心伤的哀声。
蒙着面罩的衙役提着桶一个个放饭,奔走在衙门后堂和前厅。县太爷则为病人把脉,以药物控制住病情,再辅以浩然气调养神体。
捕头叉手行礼,压低声音,不让自己的声音惊扰百姓:“大老爷,您又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歇一歇吧。”
戴着面罩的县太爷抬手阻止捕头继续诉说,淡淡地说道:“无妨,我还撑得住。”
跟随知县的师爷长叹一声,不忍道:“大老爷,您这么熬着,何苦呢。”
“又是召集医师开具药方,又是连县衙后堂都搬出来用作防护,可是京城的刽子手明后天就要到了啊。”
“走吧。”
“现在还能走。”
县太爷摆手:“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办事不力,无非砍我牛晓庭的人头。”
“我这一走,置朝廷法度于何地。只希望我一颗人头可以让州牧和衮衮诸公明白,大旱绝不是死一个知县就能解决的问题。”(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