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缝合怪人

    何观如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不是冷的,是内心最原本的恐惧在逼她发抖。

    门槛上那圈黑黢黢的线已经缠上了膝盖,湿冷的黏液顺着裤管往里钻,像无数条细小的蚯蚓在皮肤下游走。

    她能感觉到那线在收紧,勒得骨头缝里都泛出酸麻,每动一下都像要把皮肉从骨头上撕下来。

    里屋的腥气越来越浓,铁锈混着腐肉的味道钻进鼻腔,黏在喉咙口。

    她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门,缝隙里的黑暗似乎活了过来,正一点点往外溢,爬过青砖地时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像某种生物的涎水。

    “咚......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响,沉闷得像敲在棺材板上。每响一声,空气就冷硬一分,何观如的呼吸在嘴边凝成白雾,又瞬间被周围的寒气撕碎。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睫毛上结了层薄霜,眨眼睛时沙沙作响。

    那东西还在靠近。

    但不是飘的,是走的。

    脚步声很轻,带着种湿漉漉的黏滞感,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光着脚踩过一滩烂泥。那东西每一步都像踩在何观如的心跳上,让她胸腔里的那团气越来越短,最后缩成个硬邦邦的疙瘩,堵得她快要窒息。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眼角的余光瞥见屋内墙上挂着的旧相框,玻璃蒙着层灰,里面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

    照片上的人穿着旧式旗袍,脸被刮花了,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可那双眼睛的位置却像是两个黑洞,正死死盯着她。

    “啪嗒......”

    脚步声停在了门后。

    里屋的门突然不再吱呀作响,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有......那东西的呼吸声。

    呼......

    吸......

    那呼吸声又粗又重,带着股腐烂的甜腥气,像从生锈的风箱里挤出来的。每一次呼气,都有股寒气喷在何观如后颈上,让她汗毛根根倒竖,后衣领子像结了冰,冻得皮肤发疼。

    她不敢回头。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银镯子冒出来的黑烟,一会儿是红肚兜小鬼尖叫的脸,最后定格在老赖鬼说的话。

    “这是被人下了咒的鬼”。

    下咒的......难道就是门后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东西动了。

    不是往前走,而是抬起了手。

    一只手从门后伸了出来,搭在门框上。

    那是只男人的手,却白得像泡了水的尸块,指节肿大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手腕上缠着圈发黑的布条,布条下露出的皮肤青紫交加,好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手背上的皮肤松垮垮地挂着,就如同挂在骨头上的破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何观如的瞳孔骤然收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嗬......”

    门后的东西发出一声像是笑又像是咳嗽的声音,那只手开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指甲刮过木头门框,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和刚才小鬼尖叫时的刮玻璃声一模一样。

    随着那只手的移动,门被一点点推开。

    先是露出一截肩膀,穿着件看不出颜色的对襟褂子,布料硬邦邦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

    然后是脖子,皮肤皱巴巴地堆在一起,像晒干的橘子皮,喉结处有个不规则的洞,边缘结着黑褐色的痂,呼吸时就从那洞里往外冒白气。

    最后,那张脸露了出来。

    何观如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停跳了一拍。

    那确实是一张人脸,被人用针线缝得乱七八糟。

    左眼皮缝在了颧骨上,露出里面浑浊的眼球,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像泡在血水里的玻璃珠。

    嘴角被硬生生扯到了耳根,缝伤口的线是黑色的,粗得像麻绳,有些地方的线断了,露出里面发黑的牙床。

    最可怕的是他的额头,正中央有个深可见骨的洞,洞里插着根生锈的铁钎,钎子周围的皮肤焦黑一片......

    “原来是......何家的......”

    那东西开口了,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嘎嘎的杂音。

    他的嘴唇根本动不了,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的洞里挤出来的,带着股浓烈的尸臭味,喷在何观如脸上。

    何家的?

    何观如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恐惧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惊疑压了下去。

    他怎么知道自己姓何?

    再说....

    何家的?

    难道多年之前扔了自己的爹妈和这种东西有牵扯?

    “天生的......阴阳眼......”那东西歪了歪头,缝合的嘴角似乎想往上扬,却只扯动了脸上的线,露出更多发黑的牙床,“真好......做成傀儡......一定很强......”

    傀儡?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何观如的脑子里,瞬间勾起了胡老道闲聊时说过的话。

    他说有些邪术能把活人炼成傀儡,用魂魄做燃料,用皮囊做容器,传说,那是最阴狠的法术,在损施术人的同时,对被做成傀儡的人,也是永生永世的折磨......

    需要用浸过曼陀罗汁液的麻线勒断四肢,骨刀划开脊椎剥下整张人皮,糯米水泡去油脂,朱砂画咒......

    还有,被炼制的女性自始至终都带着清醒的痛苦。

    他要把自己......炼成那样的东西?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何观如的视线开始发花,眼前的东西在晃动,那张缝合的脸和传闻里的描述重叠在一起。

    她仿佛能看见浸在糯米水里的人皮,听见锁魂铃的叮当声,还有......那些被钉在傀儡里的魂魄,在无边黑暗中发出的、听不见的尖叫。

    “不......”她终于挤出一声呻吟,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你放开我......”

    那东西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喉咙里发出“嘎嘎”的笑声,往前走了一步。

    随着他的移动,何观如看见。

    他的褂子下摆空荡荡的,右腿从膝盖处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截粗糙的木头,木头底端包着铁皮,刚才的“啪嗒”声就是这东西踩在地上发出的。

    他身上的鬼气随着凑近越来越浓,像是化不开的墨汁,把周围的光线都吸了进去。

    何观如感觉自己像是沉进了冰水里,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连思维都变得迟钝。

    “跑不了的......”那东西抬起手,腐烂的手指指向她的眼睛,“阴阳眼......看得见魂魄......做傀儡......能帮我......抓更多的魂......”

    他的指尖离何观如的脸越来越近,湿冷的黏液滴在她的脸颊上,滑腻腻的。

    何观如拼命想往后躲,可身体就好像被钉在了地上,膝盖以下已经没了知觉,那圈黑黢黢的线已经缠到了腰上,越收越紧,勒得她肋骨都在发疼。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原来人在真正的恐惧面前,是喊不出来的。

    喉咙里只有嗬嗬的抽气声,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刚流到脸颊就冻成了冰珠。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模糊,身体里的温度被那东西的鬼气吸走,连心跳都变得越来越慢。

    难道就要这样死了?被炼成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永远困在这片黑暗里?

    不甘心......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美工刀,冰凉的刀刃贴着掌心,是这无边寒冷中唯一的真实存在。

    何观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美工刀举了起来,刀刃对着那只越来越近的、腐烂的手。

    就在这时,美工刀突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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