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子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柳府那令人窒息的书房。柳文才那副自我感动的嘴脸和自以为是的“深情”,比朱雀大街上那顿鞭子更让她反胃。
鹤姐早已按吩咐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停在了后巷暗处。南栀子利落地换上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鸦青色锦缎男装。她将满头青丝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又用特制的药膏略微加深了肤色,描粗了眉毛,遮掩了过于精致的轮廓。铜镜中映出一个面容清俊、略带几分阴郁冷峭的年轻公子哥。
“殿下,这无端赌坊龙蛇混杂,背后水太深……”鹤姐忧心忡忡,看着自家公主摇身一变的模样,依旧难掩焦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南栀子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拿起一把看似普通、实则内藏利刃的描金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眼神锐利如鹰隼,“柳文才的书房干净得像被水洗过,婉娘这条线又缠着柳文才,唯有这赌坊,是撬开那层伪装的唯一缝隙。你在此候着,若有异动,按计划行事。”
夜色初降,华灯初上。
无端赌坊,这座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却门面低调的三层楼宇,此刻才真正显露出它“销金窟”的本色。巨大的兽首铜门虚掩着,只留一道仅供两人并行的缝隙,门内泄出暖融的光线、喧嚣的人声、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以及一股浓烈到近乎甜腻的脂粉香混合着酒气、汗味和金钱特有的铜腥气。
南栀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厌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挺直背脊,摇着折扇,做出一副寻常富家公子寻欢作乐的模样,迈步朝那兽首铜门走去。
甫一靠近,门内阴影处便闪出两个身形彪悍、眼神锐利的黑衣护卫,如同门神般挡在她身前。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面无表情,声音低沉沙哑:“公子留步。请出示牌符。”
南栀子脚步一顿,折扇轻摇,故作倨傲:“牌符?什么牌符?本……公子头回来此消遣,还要什么劳什子牌符?”她刻意模仿着京中纨绔子弟的口吻。
疤脸汉子眼神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无端赌坊,非寻常去处。入门需验‘金鳞符’,持符者方可入内。若无符,公子请回。”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南栀子心头一沉,商晏君给的资料里可没提这进门还要“会员制”!她面上不动声色,手腕一翻,袖中滑出一张早就备好的大额银票,动作隐秘地递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点心意,请二位大哥行个方便?”
那银票面额不小,足以让寻常人眼热心跳。然而,疤脸汉子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并未伸手去接。旁边另一个微胖些的护卫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假笑,语气却带着油滑的拿腔拿调:
“哎哟,公子爷,您这可为难小的们了。不是小的们不给您面子,实在是规矩严苛,东家定的铁律!这‘金鳞符’啊,得提前半年预约,验明家世、财力、身份,层层核验,有名额限制的!您瞧瞧,”他侧身指向门内隐约可见的人头攒动,“这里头哪位爷不是非富即贵?都是持符的贵客!名额早满了,您想办?得嘞,先排个号,估摸着……得下半年的光景才能轮上您了。”
“下半年?!”南栀子差点气笑了,一股邪火蹭地窜上头顶。这破赌坊,比皇宫内苑的规矩还大!她捏着银票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强闯?门口这两个护卫一看就是硬茬子,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暗桩,打草惊蛇不说,身份暴露更是大忌。
就在她怒火中烧,进退维谷之际——
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硕大墨玉扳指的手,突然从她身后斜刺里伸了过来,极其随意、甚至带着点轻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南栀子浑身瞬间绷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险些反手一记肘击!她猛地回头,眼底寒光乍现。
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笑得玩世不恭、俊美得近乎妖冶的脸。
张邈逸!
他今日未着前两次见面的华服,只一身张扬的朱红洒金圆领袍,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墨玉般的黑发用一根金丝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鬓边,更添几分风流不羁。那双含情桃花眼波光流转,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南栀子男装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戏谑又了然的笑意。
“哟呵!瞧瞧这是谁?”张邈逸的声音清朗带笑,带着独特的玩世不恭腔调,手指非但没松开,反而在她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这不是……我那日在国子监新结识的‘小兄弟’嘛?怎么,也想到这销金窟里开开眼,试试手气?”
他这声“小兄弟”喊得亲昵又暧昧,搭肩的动作更是自然熟稔到了极点。南栀子被他捏得浑身不自在,刚想挣脱呵斥,那两个护卫却已看清了来人。
那油滑微胖的护卫瞬间变脸,方才对着南栀子的拿腔拿调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折过去,声音甜得发腻:
“哎哟!我的张爷!张祖宗!您老可算来了!小的们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您呢!快请进快请进!”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让开道路,还顺手推了旁边还有些发愣的疤脸汉子一把。
张邈逸仿佛没听见护卫的谄媚,目光依旧落在南栀子身上,笑意更深,带着点促狭:“怎么?被拦在门外了?”他像是才想起似的,随意地朝那两个护卫挥了挥手,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位,爷新认的好朋友。眼珠子擦亮点,以后见着他,就当见着爷一样,懂?”
“懂!懂!懂!”那胖护卫点头如捣蒜,眼珠滴溜溜地在南栀子和张邈逸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恍然大悟、心领神会又带着点暧昧猥琐的神情,拖长了调子,用一种极其夸张、仿佛发现了天大秘密的语气连声道:
“哦——!哦哦哦哦哦!明白!小的明白!张爷的朋友!那必须的!贵客!贵客中的贵客!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他一边假意作势要抽自己嘴巴,一边侧身让得更开,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眼神里的意味更是昭然若揭——俨然将南栀子这位“清俊小公子”当成了张邈逸这位京城第一纨绔新近宠爱的……“契兄弟”。
那眼神,那语气,让南栀子瞬间明白了对方脑子里转的龌龊念头。一股被冒犯的羞愤混合着对张邈逸这“解围”方式的恼怒,让她脸颊微不可察地一热,狠狠瞪了张邈逸一眼,用眼神警告他:把你的爪子拿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