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单调而急促，如同敲在人心上的丧钟。车厢内，南栀子和商晏君相对无言，气氛压抑得可怕。
南栀子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捏得发白。她试图从商晏君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闭目养神，面容沉静如水，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太子……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总是带着爽朗笑容、会偷偷给她塞宫外小玩意的弟弟……北境苦寒，他是否安好？那“八百里加急”……为何会同时宣召她和商晏君？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
皇宫很快到了。夜色中的宫墙巍峨森严，如同蛰伏的巨兽。宫门次第打开，又重重合上，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
引路的太监步履匆匆，脸色凝重，不敢多发一言。一路上的宫人皆垂首屏息，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紫宸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却更衬出一种令人心慌的诡异寂静。
殿门外，南栀子意外地看到了同样被匆匆召来的韦丞相和几位内阁重臣，他们个个面色凝重，交换着不安的眼神。韦丞相看到商晏君和南栀子一同到来，尤其是看到商晏君手臂上的伤和南栀子的男装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算计。
没有时间寒暄，殿内传来皇帝贴身大太监带着哭腔的尖利通传：“宣——昭阳公主，太子太傅商晏君，觐见——！”
南栀子和商晏君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殿中。
一股压抑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悲愤和狂怒气息扑面而来！
皇帝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如同一头负伤的雄狮，背对着殿门，站在巨大的蟠龙金柱下。他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龙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宽阔的肩膀在明黄色的龙袍下剧烈地颤抖着。
御案之上，一片狼藉。奏折、笔墨、镇纸被扫落一地，那封摊开的、盖着猩红边关急报印信的军报，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静静地躺在碎裂的砚台和泼洒的墨汁之中。
地上，跪着浑身筛糠、面无人色的兵部信使和几个北境回来的溃兵，他们身上还带着血污和风尘，头深深磕在金砖上，不敢抬起。
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毁灭的气息。
南栀子的目光瞬间被那封军报吸引，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
皇帝猛地转过身！
他的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刻骨的悲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欲！那张平日里威严的面孔此刻扭曲得可怕，额角青筋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先是死死钉在商晏君身上，然后又猛地转向南栀子，声音嘶哑破碎，仿佛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无法置信的咆哮：
“你们……来得正好！”
他猛地伸手指向地上那封军报，手指颤抖得厉害，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鸣：
“告诉朕！告诉朕这是假的！告诉朕朕的太子……朕的琚儿……没有死！没有在北境悬崖被逆贼费清刺杀坠崖！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四个字，如同四道裹挟着血火的惊雷，狠狠劈在南栀子的头顶！
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瞬间褪去、扭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捏碎，剧痛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弟弟……死了？
那个会摸着她的头叫她“阿栀”、答应要带她去看塞北风光的太子弟弟……死了？尸骨无存？
巨大的冲击和无法形容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身体晃了晃，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就在她摇摇欲坠之际，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是商晏君。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得吓人，眼底翻涌着巨大的震惊和沉痛，但他扶住她的手却异常稳定，无声地传递过一丝支撑的力量。
皇帝死死盯着他们，尤其是商晏君扶着南栀子的那只手，眼中的疯狂和怀疑瞬间达到了顶点！积压的怒火、丧子之痛、对朝局失控的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一脚踹翻眼前的鎏金香炉，炉灰香屑漫天飞扬！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变形，字字泣血，如同诅咒：
“商晏君！朕让你做太子太傅！朕将太子托付给你！你就是这般教导护卫他的？！让他惨死边关？！还有你！南栀子！”他血红的眼睛猛地转向南栀子，充满了迁怒和难以言喻的失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你们……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是不是你们……”
极致的悲痛和猜忌如同毒火吞噬了皇帝的理智，他猛地抓起御案上那封沾着墨汁和泪痕的急报，狠狠摔向商晏君和南栀子！
“查！给朕查！彻查到底！边军、费清、所有相关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朕要知道是谁害了朕的太子！朕要诛他九族！挫骨扬灰！！”
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中疯狂回荡，震得梁柱簌簌作响。
商晏君接住那封沉甸甸、仿佛沾满了鲜血的军报，指尖冰凉。他缓缓跪倒在地，背脊却挺得笔直，声音沉痛却清晰：
“臣，万死！恳请陛下，允臣亲赴北境，查明太子殿下殉国真相，缉拿元凶！”
南栀子也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悲伤和皇帝那冰冷的怀疑如同两把刀子，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而跪在殿外的韦丞相，低垂的脸上，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嘴角极快极细微地扭曲了一下，那不是悲恸，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已久的战栗。
风暴，已然降临。（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