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态度强势的黄雪梅,刚刚还准备上前阻拦的四人身体一僵连忙后退低头。
黄雪梅则是转过头对顾少安示意后运转轻功一路冲入前面的山路。
两人身形展动,疾掠如风。
沿途中,山路愈发陡峭险峻,两侧怪石嶙峋,林木阴翳。
顾少安虽未刻意探寻,但山道两旁那些光线难以透入的深暗角落、茂密树冠之下,不断传来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吐纳与衣袂摩擦之声。
显然,整条通往山顶的山路,早已处于严密的暗中监控之下。
这些潜藏的气息或沉稳、或凌厉、或隐蔽,数量不少。
两人一路不停,不过盏茶工夫,山势陡升已至尽头。
穿出最后一片浓密的林海,眼前骤然开朗。
相较于陡峭的山路,山顶的山顶地势相对平缓,一大片建筑依着山势布局,连绵衔接在一起。
这些建筑并无大门派那种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磅礴气象,多为青石或竹木结构,风格古朴而清雅。
飞檐翘角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百年古树之间,房舍错落有致地分布,一条碎石小径蜿蜒其中,颇有一种远离尘嚣、回归自然的清幽意境。
视线在这周围略作停留后,黄雪梅毫不停歇,带着顾少安径直向后山方位掠去。
不多时,一片更加清静、几乎被高大古松环绕的独立院落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后山别苑了。
与前面那些房舍相比,此处更为幽静雅致,鸟鸣山幽,几疑无人。
两人身形如风,瞬息间便已临近别苑深处一处独立的小院篱笆之外。
院门敞开着,院内青砖铺地,十分干净。
只见一名身着灰色布衣、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正手持一把寻常竹扫帚,动作不疾不徐、异常沉稳地清扫着院中偶尔飘落的松针枯叶。
就在顾少安与黄雪梅踏入院门、气息惊动落叶的下一瞬。
那名扫地老者似有所觉,握扫帚的枯瘦右手微不可察地一紧,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极其内敛却又雄浑厚重如渊如海的真元波动,如同地底潜伏的潜流,骤然从老者体内一闪而逝。
老者缓缓抬起那布满岁月沟壑的面庞。
浑浊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戒备,但当视线触及到黄雪梅时,老者眼中那股凌厉瞬间消散,紧绷的身躯也随之松弛下来。
他放下扫帚,快步迎上数步,微微躬身,声音恭敬而苍劲:
“少掌门,您总算回来了!”
看着面前的老者,黄雪梅清冷的面容也浮现出一丝面对亲近之人时才有的柔和,颔首示意:
“李伯。”
紧接着,她侧身指向顾少安。
“这位是顾公子是我在外的朋友,他精通岐黄妙术,医术精湛,雪梅特意将他请回,便是希望能为师公疗伤医治。”
顾少安闻言对着老者点了点头示意。
“见过老人家。”
那被称作“李伯”的灰衣老者,眼神瞬间定格在顾少安身上。
稍作沉吟后轻轻点头。
眼中尚且带着几分审视和戒备。
黄雪梅无心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急迫:“师公呢?他老人家现下如何?”
李伯闻言,脸上忧色更浓,“情况不是很好,好在少掌门你现在及时回来了。”
一边说,老人一边转身引着两人走向院落正中最僻静也是最大的一间竹木搭建的屋舍前。
院中竹影婆娑,更添清幽,却也难掩那份等待中的凝重。
李伯走到紧闭的屋门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抬手屈指在门板上“叩、叩”敲了两下。
“掌门,少掌门回来了!”
门内的寂静只持续了短暂一瞬后便传来了回应。
“进来吧!”
声音低哑、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暮气,仿佛说话都耗尽了力气:
李伯轻轻推开了厚重的木门踏入屋内,黄雪梅以及顾少安也是相继跨过门槛。
房间宽敞但陈设极为简朴,仅一榻一几数把竹椅。
而就在屋子正中央那平整光滑的青石地面上,一名老者盘膝而坐。
老者身形极其瘦削,花白枯槁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瘦削得几乎可见骨骼轮廓的后颈。
脸颊深深凹陷,使得颧骨如山峰般陡峭地凸起,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蜡黄色,干枯松垮地覆盖在骨头上。
一股浓重的“油尽灯枯”之感扑面而来!
但这枯槁的身躯深处,又隐约盘踞着一丝若有若无、极其微弱却坚韧不绝的雄浑气息痕迹。
最为让人瞩目的,还是老者的右手,并非是常人的五指,而是有着六根手指。
目光落于老者的右手上,顾少安眸光一闪。
原本他以为六指先生不过只是一个称谓或是外号。
没想到是此人真的生有六根手指。
“师公!”
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六指先生,黄雪梅急忙上前半跪在六指先生的身边。
六指先生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看到黄雪梅的瞬间好似多了几分明亮。
“丫头,你回来了!”
“回来了。”
回应之后,黄雪梅急声道:“离开时,师公还无恙,为何只是半年多的时间,师公你的伤势就复发了?”
面对弟子的关切与责难,六指先生蜡黄的脸颊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是苦笑。
“咳咳…”
伴随着两声嘶哑而空洞的轻咳,仿佛破风箱在最后喘息。
每一次咳嗽,他那枯瘦的身躯都随之轻轻颤抖,给人一种狂风中的残烛即将熄灭的脆弱感。
喘息稍定,他才用一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线的声音缓缓道:“你也知晓我体内旧疾沉疴,这么多年,不过是强行压制罢了,到了现在这地步,伤势已然快要压不住了。”
黄雪梅快速开口道:“这次雪梅回来,还带了一位朋友,他医术精深,或许有办法能医好师公的伤。”
说着,黄雪梅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顾少安。
盘坐在地的六指先生浑浊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到顾少安的身上。
当看清顾少安的容貌时,六指先生那原本因油尽灯枯而显得麻木灰败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疑惑。
紧接着,他那几乎纹丝不动的头颅也微微侧动了一分角度,脖颈处的皮肉牵动出几道深痕。
“你是,当年嘉定府中那个义诊的少年郎?”
此言一出,顾少安深邃的眼眸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他微微前倾身体,保持着对前辈的恭敬,声音平稳地回应道:“前辈曾去过嘉定府?”
六指先生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断续而低沉,如同老旧的木门摩擦:“当年为了雪梅这丫头,我顺藤摸瓜跟着天龙门里那些叛徒的踪迹找到了嘉定府,曾在嘉定府内瞧见过你给人义诊。”
“原来如此。”
顾少安微微颔首,心中的一丝疑惑得到解答。
随后顾少安上前一步,径直走到六指先生身前轻轻蹲了下来“劳烦前辈,伸一下手。”
六指先生浑浊的目光在顾少安脸上停驻了一息,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有劳了!”
开口说了一句后,六指先生将生有六指的右手缓缓地、极其虚弱地抬起。
那手腕干枯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枯藤般狰狞地虬结在松弛的皮肤下。
顾少安面色沉静,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六指先生的寸关尺三脉之上。
指腹落下的瞬间,他那清澈深邃的眼眸,便微微闭起一半。
时间仿佛在这诊脉的瞬间停滞。
站在一旁的黄雪梅和姓李的老者,皆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顾少安的脸。
然而,就在这时,顾少安脸上虽然面色不显,心中却是忽然轻“咦”一声。
在顾少安的感知之中,六指先生的脉象,枯涸如朽索,全无生机潜流,细微且散乱无力。
脉象也是伤入五脏六腑,气血大亏,命火将熄之人的垂危脉象。
乍一接触,果真如传言中的油尽灯枯之相。
如若换了其他医师过来诊治,皆只觉此时六指先生的情况已有“药石无灵,回天乏力”的趋势。
然而,顾少安的医师已经是达到了宗师级。
放眼整个天下,单论医术,顾少安都能够称得上最顶尖的几个。
在顾少安的感知之中,此时六指先生的脉象,分明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其真实的脉象,并非如此。
从脉象来看,顾少安能够肯定六指先生体内并非是积年难愈的顽症沉疴之气,只有一些影响不大的小伤。
真实的脉象是一种人老后的迟暮之相。
并且在这迟暮之中,因深厚的功力,使得脉象看似细滑,实则深沉有力。
只是脉象中有着一种如同轻刀刮竹般,虽有停顿滞涩,却根基深厚,绝非枯木之象。
这正是内家高手以高深功力操控气血、压制脉象所致。
单以脉象来论,活个十年问题不大。
绝非现在的油尽灯枯。
换而言之,现在六指先生的情况,是装出来的。
心底发现了六指先生的情况,但顾少安脸上却并未有任何表现。
又过了十息,顾少安才徐徐将手从六指先生的手腕挪开。
一旁的黄雪梅立刻追问道:“如何?”
面对黄雪梅所问,顾少安面露思索状道:“前辈的情况,有些麻烦,我还需要研究一下。”
说着,顾少安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黑色的小丹瓶,从中倒出一颗粉色的药丸。
“此药是晚辈以特殊药物炼制,服用之后,能够蕴养经脉,且缓解前辈体内的不适之感。”
黄雪梅接过药物后,第一时间就递向六指先生的嘴边。
当药物临近,六指先生稍稍沉吟了一下。
看了看顾少安,然后再看了看黄雪梅后,张开嘴任由黄雪梅将药丸喂入他的体内。
片刻后,感受到一股温和的药力在经脉之中游走,六指先生枯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是有一些作用,有劳小友了。”
顾少安报以微笑道:“前辈客气,既是受黄姑娘所托,在下定然尽力医治好前辈,只是前辈旧伤过重,且暮气过浓,具体应该如何医治前辈,在下还需要思考一番。”
六指先生似乎精气神真的好了一些,摆了摆手道:“能够有小友这丹药缓解一时之痛,已经是不易,老夫这伤,再支撑个把月应该问题不大,小友无需有太大压力。”
顾少安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视线在六指先生的眼窝和鼻翼看了一眼。
发现他眼窝以及鼻翼多了一抹因中毒后出现的粉红后,顾少安方才站起身来后挪两步。
至于六指先生体内的真实情况,顾少安并没有当场开口说出来。
随着顾少安起身,六指先生对着姓李的老者开口道:“长柏,你先带这位小友去听雨轩稍作歇息。”
姓李的老者点了点头,然后侧身对着顾少安示意道:“公子请跟我来。”
对此,顾少安轻轻颔首,对着六指先生抱拳后便跟在老者身后向外走去。
待确定脚步声已经出了院子,六指先生先是运转自身罡元,以罡元环绕在自身和黄雪梅身边后才对着黄雪梅道:“这一次下山,让你找的药物,找到了吗?”
面对六指先生所问,黄雪梅点了点头,然后将背上背着的琴盒放在地上,打开琴盒后,竟是从琴盒里面一个暗格取出了一株草药。
“师公你看,这是否是天心草?”
六指先生看向黄雪梅手中,眸光一闪,露出一抹兴奋之色。
旋即罡元运转,对着黄雪梅传音道:“不错!确实是天心草,有了这天心草,加上之前剩下的那些药物,足以再炼制出一颗天龙丹了。”
没等黄雪梅回应,六指先生便问道:“你的《天龙心法》修炼的如何了?”
黄雪梅回应道:“弟子四个月前《天龙心法》成功迈入到了第六层。”
六指先生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已经第六层了,好啊!等到这枚天龙丹炼制出来,以这天龙丹里面十年的功力,足以让你《天龙心法》迈入第七层,随后我再以特殊心法将你天龙真元里的锐气洗涤掉,以后你的修炼便再无问题。”
“到时候,即便是我走了,天龙门也算后继有人了。”
听着六指先生的话,黄雪梅开口道:“师公,雪梅这位朋友医术高明,或许能够医治好师公体内的伤势,师公又何必这么悲观?”
六指先生摇头道:“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一身的功力也开始在流失。”
“拖得越久,我功力流失的越多,迟者生变,若不趁着现在帮你将真元的问题处理了,后面若是遇见问题,你这一身功力处理起来就麻烦了,那些仇人,又有谁能够处理?”
“你也无需再说,一会儿我就会将天龙丹调配出来,今晚亥时你便过来。”
“记着,此事不能与任何人说,谨防生变。”
眼见六指先生态度强硬,黄雪梅心中轻叹一声,也只能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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