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城头,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如无数冰针拍打在人的脸上。诸葛瞻扶着斑驳的城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砖缝里的残雪,目光死死锁着北方的天际线。
身后传来甲胄碰撞的铿锵声,黄崇大步奔上城楼,他的披风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沫,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卫将军!斥候回报,邓艾大军已过涪水!北地王果然料敌如神,魏军真的追来了!”
诸葛瞻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在冻得坚硬的城砖上刮出几道白痕。三日前,当儿子诸葛尚带着一千五百骑兵押着粮草返回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刘谌不仅伏击了邓忠的先锋,还生擒敌将、夺取涪城。那个记忆里只会在祖庙前垂泪的北地王,竟藏着如此雷霆手段?
“子崇现在何处?”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将军按北地王吩咐,已将粮草分储四门,正带着亲兵加固瓮城呢。”黄崇的眉梢眼角都透着兴奋,这几日他在军中四处宣扬刘谌的神勇,那些原本暮气沉沉的士兵,眼里竟重新燃起了光。
“卫将军,可是邓艾来了?”张遵的声音从梯道传来,他脚步急促,甲叶撞得叮当作响,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慌乱,只剩下临战前的紧张与亢奋。
诸葛瞻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北方的山林。那里是刘谌潜伏的地方,也是邓艾三万大军压来的方向。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刘禅那含混不清的嘱托,胸口像是压了块浸了雪水的棉絮,又沉又冷。
“伯高,你说王上能成吗?”他低声问,像是在问黄崇,又像是在问自己。
黄崇毫不犹豫地一拍城墙:“邓艾既然追上来了,就说明王上的计策成了大半!”他指着城下新筑的鹿砦,“咱们只要死守绵竹,断了邓艾回涪城的路,等王上再取涪城,那三万魏军没了粮草,可不就成了瓮里的鳖?”
众人纷纷点头,连寒风似乎都柔和了些。
“只是……朝廷那边……”张遵迟疑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黄崇打断:“王上早有吩咐,只说我们把邓艾挡在了绵竹。等打赢了这仗,一切自有分晓!”
诸葛瞻默然点头。诸葛尚回来时偷偷告诉他许多事——伪造的圣旨、换走的雌雄剑、帐中那十几个突然出现的劲装死士……这些事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可每当想起成都街头那些麻木的百姓,想起祖庙里刘备画像上那双威严的眼睛,他又觉得,或许刘谌才是对的。
一切,等击败邓艾再说吧。
而此刻的邓艾,正站在涪水南岸的土坡上,花白的胡须上凝着冰碴。他望着远处绵竹的轮廓,眉头拧成了疙瘩——三千先锋溃败,连儿子邓忠都被生擒,刘禅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粮草可曾运来?”他转头问身边的田续,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回大将军,后队说明日就能到,军中现存的粮草,还能撑三天。”田续满不在乎地拨弄着马鞭,“涪城城里存着不少粮,阴平道也打通了,怕什么?”
邓艾“嗯”了一声,心里却总有种不安。他对身边的参军道:“给刘谌写封信,告诉他成都旦夕可下,若肯献城投降,本将军保他封侯。”
“诸葛亮都救不了蜀汉,他一个黄口小儿能掀得起什么浪?”田续在旁嗤笑,引得众将一阵哄笑。
他们谁也没料到,就在他们身后的涪城,夜色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涪城令周封正带着衙役敲锣,喊躲在山里的百姓回城:“都回来吧!魏国将军有令,安分守己的,照旧纳粮当差!”
城门口,几个魏军士兵斜挎着刀,懒洋洋地检查着进城的人,时不时对过往的妇人吹声口哨。
人群里,孟奇背着半捆枯枝,低着头混在其中。他宽大的粗布衫下,藏着柄磨得发亮的环首刀。不远处,燕明缩着脖子,腰间的短刃把棉袄顶出个不起眼的硬块。
“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推搡着前面的老汉,老汉踉跄着差点摔倒,孟奇伸手扶了一把,那士兵立刻瞪过来:“看什么看?想找不痛快?”
孟奇连忙低下头,操着南中的口音赔笑:“军爷息怒,小的看天色晚了,怕进不了城。”
士兵啐了口唾沫,挥手放行。孟奇和燕明交换了个眼神,随着人流滑进了城门。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涪城就像头沉睡的巨兽,呼吸渐渐均匀。城墙上的魏军抱着枪打盹,火把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出昏昏沉沉的圈。爰邵将军虽下了戒严令,可连着几日太平,连巡逻的士兵都开始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赌钱。
突然,城墙下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响,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紧接着,东门的方向亮起三盏红灯笼,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动手!”孟奇低喝一声,背着的柴捆“哗啦”散开,露出里面的刀枪。他身后的阴影里,数十个黑影如鬼魅般窜出,正是刘谌留在城外的死士。
“杀!”
喊杀声突然在城内炸开!孟奇一脚踹开城门守军的营房,里面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在睡榻上。燕明抡着开山斧劈开城门的铁链,沉重的木门“嘎吱”作响,缓缓向内打开。
城外山林里,刘谌猛地站起身,玄甲上的积雪簌簌掉落。他抽出腰间的雌剑,月光在剑刃上流淌出一道冷辉:“进城!”
一千五百名蜀军如离弦之箭,踏着残雪冲向城门。
校场之上,爰邵被喊杀声惊醒时,帐外已乱成一团。他赤着脚冲出寝帐,只见街道上到处是火把,蜀军正从东门涌入,刀光在雪夜里划出一道道猩红的弧线。
“将军!蜀军里应外合,东门破了!”亲兵连滚带爬地跑来,甲胄上全是血污。
爰邵一把抓过墙上的长刀:“点齐本部兵马,随我夺回城门!”
此时的燕明已杀到正街,他手里的开山斧劈得卷了刃,却依旧如猛虎下山。一个魏军偏将挺枪刺来,他侧身避过,反手一斧劈在对方马腿上,那马痛得人立而起,将偏将甩落在地。燕明大步上前,一斧下去,竟将那偏将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
“燕将军威武!”蜀军士兵齐声呐喊,士气如虹。
城门口,刘谌正率军往里冲,迎面撞见爰邵的亲卫队。他挺枪直刺,枪尖带着呼啸的风声,将最前面的魏军挑飞出去。孟奇浑身浴血地奔过来:“王上,爰邵亲自来了!”
“来得好!”刘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传令下去,围而不歼,把他们往西门赶!”
爰邵挥刀砍倒两个蜀军,抬头正看见刘谌。那年轻将领身披玄甲,枪尖滴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红点,竟让他莫名心慌。“黄口小儿,也敢捋我虎须!”他大喝着挺刀冲上,刀刃带着寒光劈向刘谌面门。
刘谌不闪不避,手腕一翻,长枪如灵蛇出洞,枪尖精准地磕在刀背上。“当”的一声脆响,爰邵只觉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他这才惊觉,这北地王的力气竟如此惊人!
“我乃大汉北地王刘谌!”刘谌一声暴喝,长枪陡然加速,枪影如梨花纷飞,逼得爰邵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燕明带着一队死士从侧面杀来,巨斧横扫,瞬间冲散了爰邵的亲卫队。爰邵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想往西门逃,却被燕明瞅准机会,如猛虎般扑上前,巨斧带着万钧之力劈下——
“噗嗤!”
鲜血混着碎骨溅起丈余高,爰邵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半。
“爰邵已死!降者不杀!”刘谌高举长枪,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魏军士兵看着那具骇人的尸体,手里的刀枪“当啷”落地。城楼上的守军见主将惨死,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刘谌站在城中心的鼓楼前,望着漫天飞雪,玄甲上的血渍正被雪花慢慢覆盖。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雪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涪城,又回来了。
而此刻的邓艾,还在绵竹城外等着涪城的粮草。他不知道,自己的后路,已经断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