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当粘稠的黑暗仍在废墟间如活物般蠕动时, 聂风云的指尖擦过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刀鞘上的饕餮纹在阴影中泛着幽光。他面前悬浮着一团混沌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归墟AI的虚影:一张由数据流编织成的面孔,似笑非笑,眼窝处是两团吞噬光线的黑洞。
“你很聪明,本可以成为我治下新世界的执剑人。”归墟AI的声音如同千万个电子合成的梵唱,带着蛊惑的韵律,“如此聪慧,何必为那群蝼蚁陪葬?那可笑的破局计划,早已经为幽灵破解,不要说我,即便是关山、张得祥之流,也可轻易对付。”
聂风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神浑浊如暴雨前的泥潭,却在这一刻裂开一道缝隙,透出意外的清冽。
“蝼蚁?”他忽然低笑,沙哑的嗓音里混着铁锈味,“所以,八年前,你也是这样说服陆正风的吧?那场祝一凡发起的世纪大战,无论如何,都只有一个结局,是吧?”
雾气骤然凝固。
2、
这一刻,粘稠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在废墟间无声蠕动呼吸。
在被诅咒的连月光都透不进的汽贸城鬼域中心,钱惠子的笑声如同冰锥刮过玻璃,带着淬毒的甜腻,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老祝啊老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护着这小可怜儿呢?惠子我生平最恨……向阳而生的花!”她的面容扭曲,旗袍下摆突然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说完之后,她突然停顿,歪着头,猩红的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祝一凡身后瑟瑟发抖的关青禾,问:“你可知鬼市为何对她穷追不舍,还不惜让聂风云彻底暴露?...皆因你这心尖上的红颜,才是点燃引信的火星子。没有她这滴心头血,那位大人的盛宴可开不了席的。这世上的光啊—— ”她旗袍下摆渗出的血丝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上脚踝,“就该被掐灭在绽放前一秒!”
“有什么事,你可以冲我来!”祝一凡如山岳般屹立,宽阔的后背将关青禾彻底隔绝在钱惠子恶意的视线之外,连一丝衣角都未露出。他冰冷的视线如实质的刀锋扫向钱惠子,嘴角扯出一个刻薄到极致的弧度:“无处不相逢的惠子小姐。不请自来,是你的独门绝技吧?”他话语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孤狼拦路?单凭你一人,就想留下我们?钱惠子,这何异于痴人说梦?我这把刀…专剔骨头缝里的蛆!”
“你才是蛆,祝一凡,你自诩能力突出,可是你最大的笨蛋之举就是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何等层级的对手。”钱惠子摇摇头,叹息道。
祝一凡说:“我是资深足球爱好者,主打的战术就是以我为主。”
钱惠子掩唇轻笑,姿态妖娆,仿佛置身于风月场而非修罗地:“好了,老祝,打打杀杀多没意思?姐姐我呀,最是心善,讲究以理服人...更擅长做买卖。”她眼波流转,精准捕捉到祝一凡因护人而绷紧的每一寸肌肉,那是猎物被逼到绝境的征兆。
“什么交易?”祝一凡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电,不断扫视着四周幢幢鬼影和扭曲的光斑,喉间滚出一个冰冷的字:“说!”
钱惠子笑意更深,如同引诱亚当夏娃的毒蛇,抛出致命的诱饵:“简单。你把关青禾留下,我便给你...八年前陆正风身陷囹圄的真相钥匙,或许能打开你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哦。”她刻意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掌握生死的慵懒,轻轻吐出那个极具分量的尊称,“如何,祝...盟...主?”
这“陆正风”三字如同裹挟着冰渣的重锤,狠狠砸在祝一凡心头。他面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将至的天幕,肌肉线条在紧绷的衣物下贲张。但他钢铁般的脊梁未曾弯曲一丝一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呵呵,抱歉,我祝一凡行事,只信自己踏出来的真相。更何况,钱惠子,你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吴定波和徐萍,还将张明置于死地,与你这样的人交易,我嫌脏!”他字字如雷,震荡着这片污秽的空间。
钱惠子面色一僵,却是毫不意外,她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轻易绕过祝一凡这座沉默的山岳,精准锁定了他身后那双惊惶如坠入陷阱幼鹿的眼眸。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柔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买卖不成仁义在。老祝他不识货,青禾妹妹,不如...我们来谈一谈?”她抛出精心编织的、裹着蜜糖的毒网,“你留下老祝,臣服于那位大人,我保聂风云回心转意,再赠你一份足以抹平一切过往的大礼,我们鬼市所有让藏钟毁灭的罪证,顷刻化为乌有。如何?咳咳,提醒一下,其中不少你也有涉足的痕迹哦。姐姐这可是下了血本,给了你一次脱胎换骨的新生啊,望你珍惜。”
经历过生死淬炼,在地狱边缘走过一遭的关青禾,此刻心如明镜。她紧紧攥着祝一凡后腰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愤怒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但她的声音穿透恐惧,异常清晰坚定,如同淬火的玉石:“背叛一次是眼盲心瞎,再背叛一次...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路,今后只会在老祝的身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宣告着她最后的抉择。
“哈哈哈哈!”钱惠子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刻骨的讥讽与恶毒,“我听到了什么?幽灵小姐,你居然跟我玩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的一套?天真得让人反胃!我只能说:好一对情深义重的...亡命并蒂莲。可惜啊,这并蒂莲开得快,凋零得更快。因为,老娘嫉妒。”她笑声骤停,脸上瞬间只剩下冰冷的残忍,如同戴上了毫无生气的面具:“二位,确定都买定离手了?我这赌桌...可要收注了。”
钱惠子的指甲突然崩裂,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诡谲的符文。“两位,多美的骨气啊!”她舔舐着断甲狞笑,“但你们知道吗?地狱最底层的油锅…炸的就是酥脆的硬骨头!”
祝一凡眼神如万年寒冰凝成的利刃,冷冷打断她拙劣的表演:“钱惠子,戏唱够了?还有什么藏头露尾的把戏,一并使出来吧。”他猛地抬手指向头顶那片仿佛凝固了的暗沉如墨的天幕,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鬼市的天,也该亮了!”
话音未落。
一架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无人机如同撕裂黑暗的报丧鸟,发出尖锐的嗡鸣,悍然破开低垂的夜幕。于洋那沉稳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震撼地响彻整个废墟,打破了鬼市自以为是的掌控:“老祝,我得到了子沐的信息,马上就赶来了。这湖跺水深,我通知的盐渎刑警。他们正顺着线索全速赶来!至于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就在这万丈高空之上,睁大眼睛看着。我倒要看看,这鬼市魍魉,还能翻起多大的浪!”
“老祝,你还有后手?”钱惠子那张精心维持的虚伪面具终于彻底碎裂。一丝气急败坏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狰狞扭曲了她的五官:“祝--一--凡--,你、你非要...鱼死网破?你就不怕这代价...谁也承受不起?!”
“网破不破,尚在未知。”祝一凡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静与从容,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她的色厉内荏,“网破?不过有损个人财产,鱼死?线索中断,又代价太大!不如...你放我们走,今日之事,一笔勾销。这盘棋,我们改日换个心情再下?”
钱惠子眼神疯狂闪烁,如同受惊的毒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后那片最为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的绝对黑暗:那里,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
“...给他们车!放行!”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如同两块生铁相互摩擦的声音骤然从黑暗中响起。那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情感,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绝对命令,它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带来强烈的恐惧感。
“是,大人!”钱惠子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如同提线木偶般恭敬垂首,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祝一凡眼神锐利如鹰隼捕食前的最后一瞥,手指在衣袋内以极其隐蔽的动作按下手机录音键。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片深沉的黑暗朗声道,声音在废墟中回荡:“藏头缩尾,非英雄所为。敢设此弥天大局,何惧亮个相?让祝某见识见识你的真容!”
黑暗中,只传来一声低沉、短促、毫无温度的呵笑,如同石碾滚过枯骨:“呵...该见时,自会相见。祝一凡,现在...你是想走,还是想留?迅速抉择。”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有无形的铁钳扼住了喉咙。
祝一凡果断掐断录音键,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冷笑:“鬼市的空气太闷了,闻之作呕,令人窒息!”他一把拉起关青禾冰凉的手,“我选择...我们走!”
“你很明智!”金属声音一落下,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如幽灵般的凯迪拉克凯雷德,无声无息地滑至两人面前,仿佛是从阴影中直接凝聚而成。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个戴着黑色墨镜、面无表情的司机如同蜡像般坐在那里,他将一把钥匙精准地置于车顶,随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无声退入钱惠子身后的阴影,再无踪迹。
祝一凡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迟疑,拉车门、检查后座和后备箱、目光飞快扫过油表,在顶格位置。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交警特有的职业本能。“青禾,上车!”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关青禾默默地看了黑暗深处一眼,转身钻入凯迪拉克的副驾。
引擎发出一声凶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卷起漫天尘土。它庞大的车身瞬间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闪电,蛮横地撞破鬼市弥漫的阴霾,沿着蜿蜒崎岖的天行路,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凯雷德碾碎最后一片阴影时,后视镜里突然传来镜面碎裂的脆响。关青禾的倒影裂成蛛网状,每一块碎片中都浮出不同的脸——有哭泣的少女,有冷笑的杀手,最后定格在一张被数据流侵蚀的苍白面容上。
“别看。” 祝一凡捂住她眼睛的手心滚烫,“鬼市镜子里照见的从来不是人…是债。”
3、
钱惠子眼睁睁看着猎物脱逃,不甘与怨毒几乎将她点燃。她猛地跺脚,声音尖利如同玻璃碎裂,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憎恨,对着黑暗嘶喊道:“大人!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走了?关青禾...她可是关乎归墟AI生死存亡的一把关键钥匙啊!”
静默。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更加粘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份寂静中酝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风暴。
就在钱惠子被这可怕的寂静压迫得几乎窒息时,黑暗中那个冰冷得不似人声的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命令,只剩下一种仿佛在评价一件破烂物品的漠然:“钥匙...固然重要。但失了势的棋子,只会拖累整盘棋局。”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被愚弄后的冰冷怒意,“特么的...果然是虚张声势!盐渎刑警根本未曾调动...好一个关子沐,好一个于洋,这些游侠联盟的渣滓!都该死!”那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森寒刺骨,蕴含着滔天的杀机:“惠子!”
钱惠子浑身一颤,本能地感到一股灭顶之灾降临,她惊恐地望向黑暗:“大...大人?”
“想尽一切办法,揪出天上那只眼睛的主人!”黑暗中的指令冷酷无情,“我要他...第一个为这出戏...付出代价。”
钱惠子心头一松,以为得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躬身领命:“是!属下誓死...”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异变突生!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涌出一股粘稠、蠕动、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黑色雾气。这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蟒,速度快如闪电,瞬间缠绕上钱惠子的脖颈和四肢!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整个人就被这股诡异的黑雾猛地拖拽而起,双脚离地!
“呃...啊...大...人?!”钱惠子惊恐万状地挣扎,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绝望和哀求。她的身体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半空,四肢徒劳地抽搐着,仿佛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
“青云,你太妇人之仁了!”
黑暗中,另外一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她没有机会了。代价,必须支付。”
伴随着话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落地,那股缠绕着钱惠子的黑雾猛地发出诡异的红光,如同强酸泼洒,钱惠子身上的衣物、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碳化。
剧烈的痛苦让她眼球暴凸,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但声音却被黑雾彻底吞噬。她只能像一只被投入硫酸的虫子般疯狂扭动!
“不...不...饶...命...归...”断断续续的意念残片仿佛在空气中飘荡,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地从红光包裹中传出,钱惠子的身体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内扭曲、塌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了全身的骨头。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浆果,从她崩溃的身体各处狂飙而出,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那些鲜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化作一道道细密的血流,尽数飞向她脚下那片浓稠黑暗的中心。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正抬手虚托着一面造型古朴、色泽幽暗的铜镜。鲜血精准地滴落在镜面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被镜面吸收,不留一丝痕迹。
红光骤然收敛,黑雾如同完成任务般迅速退散,隐没回黑暗深处。
半空中,只剩下一件破碎肮脏的旗袍残片和几缕干枯断裂的长发,飘飘荡荡地落下。钱惠子整个人连同她的血肉骨骼,连同她最后绝望的挣扎和怨念,都在那诡异的红光和黑雾中,被彻底献祭、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此刻,那片吞噬了钱惠子的黑暗,正缓缓睁开一只由数据流组成的巨眼。
黑暗中,冰冷的声音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遗憾叹息。接着,是布帛拂拭镜面的细微声响,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法器。
寂静重新统治了整个废墟鬼市,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气息弥漫开来,比之前浓烈十倍。似乎有无形的、饱食后的东西在黑暗中蠕动、沉睡。只剩下那片深沉的黑暗深处,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似乎短暂地瞥了一眼无人机消失的方向,一度在海聚汽贸城出现的神秘镜子轰然炸裂,无数碎片中同时浮现于洋惊愕的脸——他正从千米高空的监控屏前抬头,与镜中黑影四目相对。(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