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景几乎是拖着那具濒临破碎的残躯,一点点蹭出了那座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学校。
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稀薄氧气。
警戒线外,警员们紧绷如石雕的脸映入他模糊的视野。
他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活下来的释然表情,但疲惫如同刻刀深深刻入眼底,那微弱的弧度更像是濒死者的抽搐,带着一丝从地狱边缘爬回的庆幸。
他下意识地低头瞥了一眼——那只曾化为森白骨刀、斩向诡物的左臂,此刻竟已诡异地覆盖上了一层新生的皮肉,完好如初,仿佛那场血腥搏杀和断骨接续的剧痛,只是一场荒诞的幻梦。
只有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和断口处以及骨髓深处隐隐的酸胀,提醒着那并非虚幻。
“郑先生!”
一名警员眼尖,看到他褴褛衣衫下透出的虚弱,以及尚未完全干涸、在苍白皮肤上凝结成暗红痂块的血迹,惊呼着冲过来搀扶。
郑元景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对方身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那东西在一楼!”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破碎的胸腔,眼神涣散得如同蒙尘的玻璃,“让上面…立刻派人来取吧!”他猛地呛咳了一下,一丝暗红从嘴角溢出,“还有…叫临时负责人…过来…我…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支撑他的最后一丝意志如同崩断的琴弦。
眼前骤然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软泥般瘫倒下去。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耳边只剩下警员惊慌失措的呼喊和手忙脚乱拨打急救电话的忙音。
——
刺眼的阳光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紧闭的眼皮。
“嘶……操……”
陈宁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中挣扎着醒来,后脑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反复夯砸,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新的钝痛。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手指颤抖的带着恐惧摸向痛源——触手是厚厚的一层绷带,极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他猛地坐起,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金星乱冒,视野模糊摇晃。
陌生的景象强行挤入眼帘——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线条硬朗的金属装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陌生的城市天际线。这是一间奢华却毫无温度的酒店套房,空气里弥漫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
“这是哪儿啊?!”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骤然收紧!
被拐卖了?!器官贩子?!腰子还在吗?!
陈宁一把掀开沉重的羽绒被,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惊恐,手指颤抖着摸索两侧腰腹——光滑的皮肤下没有狰狞的缝合线,没有想象中的空洞。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疑惑却像冰冷的浓雾,更深更沉地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昨晚的记忆支离破碎,如同被撕碎的噩梦残片。
只有古千颜那张阴柔俊美、却带着非人感的脸庞,清晰地定格在混乱的脑海深处……还有后脑勺突如其来的剧痛!
是他!绝对是他!
自己刚刚拒绝了他的“邀请”,那家伙就毫不犹豫地下了黑手!
“王八蛋!”
陈宁一拳狠狠砸在身下昂贵却冰冷的床垫上,愤怒和巨大的憋屈无处发泄,像困兽在胸腔里冲撞。
强烈的口干舌燥如同火烧,膀胱的胀痛也催促着他。
他压下翻腾的情绪,踉跄着下床,在冰冷的房间里找到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猛灌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宽敞却同样冰冷的卫生间。
就在他解决完生理需求,带着一丝虚脱感,刚推开沉重的磨砂玻璃门时——
“醒了?”
一个低沉,带着些疲惫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寂静中响起!
陈宁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卧槽!谁?!!”他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只见郑元景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斜倚在厕所门框的阴影里。
他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束脚裤和同色T恤,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但比昨夜那副从地狱爬回来的模样好了不少。
然而,他的眼神却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刺灵魂的审视感。
“古千颜把你卖给我了。”
郑元景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算是解释了陈宁的处境,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宁惊魂未定,心脏还在狂跳,他上下打量着郑元景,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丝“官方人员”的安全感:“应该…不是拐卖吧?你可是官方的人!总该…知法犯法…不至于?”他用带着颤音的质疑,掩饰着内心巨大的不安。
“当然!”
郑元景的回答斩钉截铁,却冰冷得如同机器。
他似乎吝啬于多说一个字,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扬了扬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面是几个热气腾腾、表皮泛着油光的包子。
“吃吗?”
陈宁刚想下意识拒绝,肚子里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郑元景却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让陈宁感到莫名的压力。
陈宁一把夺过塑料袋,抓起一个包子,仿佛在发泄某种情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滚烫的肉汁烫得他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问:“这房…你开的?”他环视着这间价值不菲的套房。
郑元景微微点头,又缓缓摇头:“算是。”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刃,目光瞬间锁死陈宁的双眼,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你的能力是什么?能说说吗?”那语气,不像询问,更像审讯。
陈宁咀嚼的动作瞬间僵住!
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昨晚那些恐怖的画面碎片——如同潮水般疯狂涌入脑海!能力?那感觉更像是被诅咒缠身!是催命的符咒!绝不能轻易暴露!他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如同咽下一块烧红的烙铁,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拒绝!”
意料之中的答案。
郑元景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容弧度彻底消失。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向前逼近一步!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陈宁的瞳孔深处,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都挖掘出来。
陈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抵住冰冷的墙壁,全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陈宁!”
郑元景的声音陡然拔高,低沉而有力,如同宣告某种不可违抗的律令,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冰冷的回音:“我!锦官市第十七任负责人郑元景,以官方组织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加入!”
他伸出左手——那不是一个邀请握手的手势,更像是一个等待契约的祭坛!
陈宁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要!”
他把手里剩下的最后半个包子囫囵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这动作能带给他反抗的勇气和力量。
“我没那么伟大!而且加入你们去对付那些…那些鬼东西吗?”
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拜托!我他妈连自己都保不住啊!别人的死活,关我屁事!我只想活着!活着回家!”
郑元景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陈宁像是被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猛地抬起手,掌心向外,做了一个强硬的制止动作,脸上交织着无奈、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别跟我说什么狗屁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套大道理对我没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荒谬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你知道学校里那个‘东西’…那个差点将我们全部杀死的怪物…它是谁吗?!”
他死死盯着郑元景,眼眶瞬间变得赤红,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她是我妈!我的亲妈!我在她手里…死过一次了!真的死了!”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巨大的悲痛和荒诞感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脸上只剩下惨白如纸的惨笑和一种被命运碾碎后的疲惫:“我猜…你们肯定早就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底掉了吧?我爸…他老了!头发全白了!我妹…她才16岁!她还在市一医院里!病得很重很重…连离开病房都做不到!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我知道…”
他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你们这种玩命的差事,待遇工资肯定高得吓人!毕竟就昨晚那地狱场景…死亡率也高得吓人吧?”
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床沿,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把头深深埋进颤抖的手掌,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的冰水和沉重的现实枷锁:“所以…你们给再多钱有什么用?金山银山堆在我爸面前有什么用?等过几年…万一我爸也生个什么病…瘫在床上…谁去给他端茶倒水擦身子?谁去陪他说说话?他需要的是我这个人!活着站在他面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次…我选孝!我只想…活着回去…陪着我爸…看着我妹…哪怕多一天…也好…”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陈宁压抑的抽泣声,以及郑元景如同深渊般沉默的凝视。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繁华的城市喧嚣被彻底隔绝,这里只剩下一个被命运逼到绝境的少年,和一个肩负着沉重职责却同样伤痕累累的守护者。(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