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大的木质托盘,被俄罗斯大哥用一种近乎抛掷的方式砸在桌上。
砰!
实木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
桌上的格瓦斯酒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林晚的直播镜头猛地一抖,差点没拿稳相机。
安托万的身体则彻底僵住。
他嘴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
眼前,是一座肉的山。
焦红色的血肠,金黄油亮的蒜肠,深褐色的啤酒肠,还有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香肠,粗细各异,堆叠在一起。
它们刚刚经过烤制,表面还在“滋滋”地渗出油光。
每一寸都在散发着原始的肉香。
旁边点缀着一碟翠绿欲滴的酸黄瓜和一大堆金黄的炸薯角,非但没有中和那股霸道,反而让这股肉食的狂欢显得更加理直气壮。
安托万感觉自己不是在一家餐厅。
他闯进了一个维京海盗的庆功宴。
“都别瞅着了,趁热吃!”
俄罗斯大哥用蒲扇般的大手豪爽地一挥,嗓门洪亮。
“配格瓦斯!贼得劲!”
陈品完全无视安托万那副被格式化的表情,他拿起刀叉,熟练地在肉山上切割起来,同时还不忘对着林晚的镜头。
“家人们,看见没,这才是东北西餐的灵魂!”
他叉起一截颜色深红的血肠,在镜头前展示。
“这个,叫红肠,也叫血肠。别看它黑乎乎的,里面是猪血、猪肉丁和香料灌的。吃起来那叫一个香!我们这儿的硬通货!”
他又用刀尖指向另一根金黄色的。
“这个,蒜肠,顾名思义,大蒜和肉的完美结合,一入口,那蒜香‘噌’地一下就顶到天灵盖了,提神醒脑!”
直播间弹幕疯了。
【救命!安教授的表情好像在说:这玩意儿确定不是什么东方神秘炼金术的失败产物?】
【品神你别说了,我刚点的外卖瞬间就不香了!】
【这哪里是西餐,这是卡路里的雪崩啊!】
陈品没理会弹幕,他切下一小块油光锃亮的蒜肠,用叉子递到安托万面前。
他的脸上挂着魔鬼般的微笑。
“安教授,别光看不练啊,理论结合实践嘛。来,感受一下。”
安托万的视线从那块滋滋冒油的蒜肠,缓缓移到陈品脸上。
他那双曾经在米其林厨房里创造出无数艺术品的手,此刻拿起刀叉,竟有了一丝迟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学术决策,小心翼翼地切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
动作优雅得与这盘菜格格不入。
他将那块蒜肠送入口中。
闭上嘴的瞬间,安托万的身体再次猛地一僵。
没有缓冲。
没有前调中调后调。
一股浓烈到不讲道理的蒜香,混合着炙烤后被彻底激发的肉香,夹杂着滚烫的油脂,在他口腔里瞬间炸开。
他所有关于“风味层次感”的矜持理论,被这股粗暴的力量撕得粉碎。
好吃。
这个最简单、最原始的词,是他脑海里唯一剩下的东西。
【叮——检测到美食:俄式烤肠拼盘(哈尔滨魔改版)】
【制作工艺评级:70分(评价:简单粗暴的炙烤,唯一的技巧就是别烤糊)】
【风味评级:88分(评价:高油、高盐、高香料,就是刻在基因里对能量的渴望。这蒜味儿,就是点燃脂肪炸药的引信!)】
【综合评分:82分】
【获得能量:+150】
【当前能量储备:4766/20000】
【当前美食点数:566】
【食神辣评:野蛮!粗鄙!就是一堆脂肪和蛋白质在开篝火晚会!但是……这股灼热的能量,确实能有效修复被寒风摧残的能量核心。哼,算你这个凡人找对地方了!】
陈品在脑海里对小馋猫吹了个口哨,嘴上却在催促。
“怎么样啊安教授?是不是感觉体内的阴阳二气瞬间就调和了?”
安托万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又切下了第二块。
这次,比刚才大了一倍。
然后是第三块。
第四块。
他终于放弃了那套繁琐的餐具。
刀叉被“当”的一声扔在盘子里。
他看着自己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又看了看盘子里那根油光锃亮的烤肠。
只犹豫了半秒。
他直接伸出手,抓起了整根烤肠。
滚烫的油脂沾满手指,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食物的诱惑压倒了一切。
他蘸了一下旁边的黄芥末酱,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油脂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手背随意地一抹。
他吃饭的动作,从最开始的矜持、试探,逐渐变得狂野、专注。
他彻底放弃了思考,将什么“君臣佐使”、“五味调和”全都抛到了西伯利亚的冰原上。
他现在,只想吃肉。
林晚的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她和陈品交换了一个“计划通”的眼神。
【我宣布,安教授人设彻底崩塌!从民国学者到东北啃肠大汉,只需要一盘烤肉!】
【真香定律,宇宙通用!】
【安教授用行动诠释了:别跟我讲哲学,老子饿了!】
就在安托万埋头苦吃,与肉山进行殊死搏斗时,那位俄罗斯大哥又回来了。
这次,他怀里抱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巨大,椭圆,呈深褐色,看起来像一面古罗马军团的盾牌。
“来咯!大列巴来咯!”
大哥将那面“盾牌”重重地放在桌上,配了一碟黄油和一小罐蜂蜜。
安托万啃着烤肠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面包,再次陷入了呆滞。
他游历世界,品尝过法棍、夏巴塔、佛卡夏,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充满存在感的面包。
陈品拿起面包刀,对着镜头笑道:“家人们,压轴主食登场了。大列巴,俄语‘面包’的意思。看见没,就这尺寸,一个就能管饱。以前伐木工上山,怀里揣一个,能顶一天。”
他手起刀落,切下一片足有两指厚的面包片。
面包屑簌簌落下。
外壳焦香酥脆,内里却异常柔韧,能看到细密但不夸张的气孔,一股独特的微酸麦香飘散开来。
陈品没有直接吃。
他先用刀抹上一层厚厚的黄油,看着淡黄色的油脂在面包温热的表面慢慢融化,渗入孔隙。
然后,他打开那罐蜂蜜,用勺子舀起晶莹剔透的蜜汁,淋在黄油上。
“这可是我们东北最好的椴树蜜,配大列巴,绝了。”
他做完这一切,把这片“完全体”大列巴递给了安托万。
安托万机械地接过。
他咬了一大口。
外壳的焦香首先在齿间碎裂,紧接着是内芯柔韧的嚼劲和那股独特的微酸,完美地中和了口中烤肠的油腻。
黄油的乳香和椴树蜜清甜芬芳,让这纯粹的碳水化合物,变得无比丰腴和满足。
“这……这才是真正根植于土地的碳水化合物……”安托万喃喃自语,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大彻大悟的光芒,“是能量的本源,是文明的基石……”
“说得好!”
陈品借机开始了他的终极输出。
“安教授,你记住了,任何脱离主食的菜肴,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管是我们华夏的米饭馒头,还是你们西方的面包土豆,这才是老百姓餐桌上真正的‘君’!”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安托万脑中最后的迷雾。
他一直以来追求的烹饪艺术,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坚实的根基。
酒足饭饱,气氛热烈。
陈品举起自己的那杯格瓦斯,对着一脸满足、眼神清澈的安托万,豪气地说道:“安教授,来,走一个!”
安托万一愣。
他看着陈品举杯的动作,以为这又是什么东方的神秘餐桌礼仪。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面包,也跟着举起自己的杯子,试图模仿他听到的东北口音,用一种极其生硬、字正腔圆的学究腔调,认真地说道:
“哥们儿,整一个!”
话音刚落。
“噗——”
邻桌的几个东北大汉瞬间喷了。
那位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大哥,笑得手里的托盘都端不稳了。
林晚更是笑得直接蹲了下去,直播镜头在地上疯狂画圈。
整个餐厅,瞬间被一阵阵善意而热烈的爆笑声所淹没。
安托万举着杯子,呆在原地。
那张俊脸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耳尖。
他看着周围一张张笑得前仰后合的脸,先是窘迫,然后是困惑。
最后,他看着陈品脸上那不加掩饰的促狭笑容,也忍不住,跟着咧开了嘴。
那是一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卸下了所有身份与骄傲的,纯粹而开怀的笑容。(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