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冷的身影如同一座巍峨的雪山,无声无息地矗立在众人身后,瞬间便将院中所有喧嚣与躁动尽数压了下去。
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越过那支光芒刺目的珠钗,最终,落在了那个孤立无援、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身影上。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是信,或是不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下人们,此刻都噤若寒蝉,纷纷垂下头,不敢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
晏少卿的目光,如寒潭之水,平静无波,却带着能洞穿人心的锐利。
他没有看那支珠钗,也没有看哭哭啼啼的柳燕云,而是径直落在了华玉安惨白如雪的脸上。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雪地里的寒梅,脆弱,却绝不弯折。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世间所有的恶意与构陷。
这眼神,让晏少卿的心口莫名一紧。
“表哥!”柳燕云见他来了,心中一慌,但旋即又有了底气。
人证物证俱在,她不信晏少卿还能偏袒这个外人!
她抢先一步,用帕子拭着眼角,声音哽咽,“您来得正好。云儿也不愿相信是宋姐姐所为,可……可这珠钗就在她的枕下搜出,我们……我们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的话说得委婉,却字字诛心,将“贼”的帽子死死扣在了华玉安头上。
“是啊少爷,家有家规,如此贵重的传家宝都敢偷,若不严惩,日后府中岂不乱了套!”管家也躬身附和,额上见了汗。
“严惩!必须严惩!”
“不知廉耻的贼人!”
附和声四起,像是浪潮一般,要将华玉安彻底淹没。
华玉安缓缓抬起眼,看向晏少卿。
她不指望他会信她,毕竟,他们之间并无半分情谊。
他收留她,不过是出于怜悯之心,如今她惹出这等丑事,玷污了晏家门楣,他恐怕不会再因为她公主身份而继续留着自己。
她心中一片冰凉,连带着开口的声音都染上了霜雪,“晏大人,此事与你无关,是我一人之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求,别脏了晏府的地。”
她竟是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
这副全然放弃的姿态,反而让晏少卿的眉头蹙得更深。
“你的事,便是在晏府发生的事。”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既是在我晏府,便与我有关。”
他缓步上前,无视了所有人,径直走到华玉安身侧。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是一个明确无比的表态。
柳燕云的脸色瞬间僵住。
只听晏少卿转向那个最先“作证”的婆子,语气淡漠地问,“你说,你昨夜丑时,看见黑影往晚风苑方向去了?”
那婆子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忙点头哈腰,“是……是的表小姐,老奴看得真真的!”
“哦?”晏少卿尾音微扬,“库房离晚风苑隔了两个花园,一处假山,三条回廊。你起夜的功夫,眼神倒比府里巡夜的护卫还好,能在漆黑的夜里,隔着这么远,准确无误地辨认出方向?”
婆子一噎,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老……老奴是……”
晏少卿没再看她,目光又转向那个从枕下搜出珠钗的粗使婆子,“你又是如何精准地知道,东西就在床底下?”
那婆子也慌了神,“奴婢……奴婢是奉命搜查,一寸寸找的!”
“是吗?”晏少卿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讽,“晚风苑内室,床榻、妆台、衣柜、箱笼,可搜的地方不下数十处。你进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如此迅速地直奔主题,倒是比衙门里寻赃的老捕快还厉害。”
他三言两语,看似平淡,却如利刃般剖开了此事中的重重疑点。
原本笃定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也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是啊,一个脚踝重伤的弱女子,如何能做到这一切?
柳燕云的心“咯噔”一下,她没想到晏少卿如此敏锐,竟不被“物证”所惑,反而去追究这些细节!
她急忙开口,试图将局面拉回来,“表哥!或许……或许是她早有预谋,趁着我们不备……”
“够了。”晏少卿冷冷打断她,“此事,我自有论断。”
他转向华玉安,那双深邃的眸子对上她错愕的视线,沉声道,“在我查明真相之前,你,就待在晚风苑,一步也不许出去。”
华玉安怔住了。
她以为会等来驱逐和厌弃,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这不是信任,却胜似信任。
“表哥!”柳燕云尖叫起来,“这怎么行!人证物证俱在,您这是要包庇她吗?!”
“我说了,此事我自有论断。”晏少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管家,将所有人都带下去,今日之事,谁敢在府里嚼舌根,家法处置。”
“是。”管家不敢违逆,连忙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退了出去。
柳燕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死死地瞪着华玉安,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待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和绿衣时,晏少卿才低头,对华玉安说了一句,“好好养伤。”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那挺拔的背影,带着一贯的清冷与疏离,却莫名叫人感到心安。
华玉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久久无法回神。
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
晏少卿回到书房,脸上那层淡漠的伪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去,把那个叫小翠的丫鬟带过来。”他对身后的亲信吩咐道。
小翠,就是柳燕云深夜贿赂的那个粗使丫鬟。
在方才搜查的人群中,她一直躲在最后面,神色慌张,晏少卿早已尽收眼底。
很快,抖如筛糠的小翠被带到了书房。
“少……少爷饶命!”她一进来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晏少卿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书房里只听得见小翠粗重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种无形的压迫,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人崩溃。(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