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寝殿内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更漏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心焦的滴答声。
他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软枕的边缘,一下,又一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继续说。”
那缓慢的、敲击软枕的“嗒、嗒”声,在死寂的寝殿里无限放大,敲在我的心脏上。
更漏声是背景里永恒的低泣。
我却在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我终于是能继续活下来了。
生命如此可贵,我前世虽然是个孤儿,也很热爱这个世界,我哪怕是在现代社会早早辍学,为了活着,每天打工兼职生存艰难,也尤其热爱这个世界。
我也从没想过去死。
我很喜欢存在着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我喜欢活着。
我靠着冰冷的蟠龙柱,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力,肺叶依旧火辣辣地疼。
李胤的目光沉静如水,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具穿透力,他在等,等我能吐出多少值得换我这条贱命的东西。
残存的记忆碎片混乱交织,属于九千岁的权谋阴私和属于我自己的惊恐绝望搅拌在一起。
我急速筛选,试图抓住最致命的那一条。
“陛下……”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我强行稳住,“三日后……秋狝大典……”
李胤敲击软枕的手指倏然停住。
“围场西侧……惊鹿崖……”
我每说一个字,都感觉生命值在轻微波动,仿佛那个无形的系统正在评估我话语的“价值”,“崖下非是深渊……有伏兵三百……弩箭……淬毒。”
这不是完整的记忆,更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带着九千岁当时得知此事时冰冷的嘲弄。
但足够了。
李胤的脸上最后一丝残留的慵懒彻底消失。
他的眼神变得极深,极静,像结冰的湖面,映不出丝毫情绪。
他不再看我,视线微微移开,仿佛在凝视虚空中的某一点——我知道,他是在看他自己的系统界面。
他在核实?还是他的系统正在根据我提供的碎片进行推演?
寝殿内落针可闻。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缓缓将目光重新聚焦到我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戏谑,没有了评估,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非人的审视。
“很有意思。”
他轻轻说,语气平淡无波,“继续说。还有谁?用什么方式?”
脑内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再是警告:
【信息价值判定中……】
【判定通过。临时权限开放:生命汲取功能(微量,需目标默许)】
【请宿主把握机会。】
机会?
我看向龙榻上那个少年天子,他依旧苍白,病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比这深宫寒殿更加凛冽。
他默许了?
不,他不是默许。
他是投喂。
像投喂一头有用的、拴着锁链的野兽。
“名单……在臣……不,在‘他’……”我艰难地改口,指向自己的脑袋,“……书房,紫檀木匣,暗格第三层。毒,木匣上面有毒……是南疆‘牵机’,无色无味,解药,解药在宫里的香料坊,由……由……”
我说不下去了。
巨大的疲倦和一种奇异的、灵魂被抽取的感觉席卷而来。
同时,又有一股细微的、温热的暖流,顺着某种无形的通道,极其缓慢地注入这具即将枯竭的身体。
【生命汲取中……】
【生命值+0.1小时……+0.1小时……】
微乎其微,但确实存在。
我在吸取他的“真龙之气”?在他默许,甚至主动引导之下?
李胤微微阖了一下眼,像是在消化这些名字和刚刚从九千岁那里得到的信息。
当他再次睁开时,嘴角他的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
然后,李胤缓缓地从龙榻上坐直了身体,尽管动作依旧带着病弱的滞涩,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
他朝我,伸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过来,九千岁。”
那不是邀请,是命令。
我僵在原地,体内那细微的暖流和依旧庞大的虚弱感撕扯着。
过去?过去做什么?
他见我不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朕说,过来。”
“你的系统,不是饿了吗?”
那句“不是饿了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刺入我所有恐惧的正中心。
我僵在原地,汲取那点微量生命值的暖流变得滚烫而耻辱。
我也是深刻的明白了我能否活下来,我的寿命的多少全都掌握在年前这个少年帝王的手中,我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制于眼前的人,我成为了一条套上锁链的狗。
龙榻上的少年天子伸着手,苍白,修长,看似无力,却代表着绝对的生杀予夺。
他不是在施舍,他是在驯服。
脑内的系统界面安静得出奇,不再有警告,只有那缓慢到令人焦灼的【生命值+0.1小时……】
【生命值+0.1小时……】
提示着自己生命时长的一点点增加。
就像是在用那无声的滚动,像在嘲笑我的挣扎。
最终,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对那“真龙之气”近乎贪婪的渴求,推着我动了。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靠近那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药味和龙涎香混合的气息。
越来越近,我能看清他眼底极细微的血丝,和他唇角那抹彻底冷下来的弧度。
我的指尖冰凉,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他的指尖。
一刹那间——
【警告!高位格系统反向连接尝试!】
【权限冲突!部分数据流强制接入!】
【……滋滋……读取中……】
并非汹涌的力量灌注,而是庞杂的、冰冷的数据洪流猛地冲入我的脑海!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尖啸着炸开——
·黑暗的御书房,幼小的李胤蜷缩在角落,看着一个身着九千岁蟒袍的身影(是我现在这张脸!)将一碗漆黑的药汁,递给当时垂帘听政的太后,太后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发,眼神冰冷。
·深夜宫道,九千岁的心腹太监低声禀报:“……陛下今日未曾咳血,是否药量……”另一个阴柔的声音(是我的声音!)打断:“加重。陛下病体,岂容轻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