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机器坏了吧?”
“卡被吞了?”
最后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梦颜!卡!她的卡!那张价值连城的黑卡!
她猛地扑到机器前,徒劳地拍打着屏幕和按键,试图唤回它的理智:“喂!醒醒!别吞啊!快把我的卡吐出来!那是……那是别人的命啊!”
机器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震动得更加厉害,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几秒钟后,伴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咕噜”声,所有的噪音和震动戛然而止。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一片死寂。
只有卡槽那里,空空如也。那张象征着霸总权威和契约关系的黑卡,消失得无影无踪。
梦颜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彻底完了!
她把霸总的黑卡……搞没了!被ATM机吞了!
她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谢辞那条冷冰冰的短信,感觉手指有千斤重。这电话……该怎么打?说“谢总,您的卡被ATM当点心嚼了?”还是“谢总,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ATM机很喜欢您的卡,坏消息是它决定据为己有”?
就在她对着手机屏幕天人交战、冷汗涔涔的时候,一个穿着银行制服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从里面跑了出来,看着那台彻底“阵亡”的ATM机,一脸崩溃:“怎么回事?!这台机子怎么又抽风了?这个月第三次了!”
梦颜看着工作人员崩溃的脸,又想想谢辞那张即将黑成锅底的脸,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个“契约女友”的剧本,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啊!
黑卡被ATM机无情吞噬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了梦颜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个惊弓之鸟,每次手机响起都吓得一哆嗦,生怕是谢辞的死亡召唤。然而,奇怪的是,谢辞那边竟然毫无动静,仿佛那张黑卡连同那场荒诞的“契约”提议,都被ATM机一起吞掉了。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梦颜更加心慌。暴风雨前的宁静?霸总在憋大招?
直到周五傍晚,加完班,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做最后的收尾。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胃袋空空如也,发出抗议的咕噜声。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决定祭出加班狗的最后尊严——泡一碗老坛酸菜牛肉面。
熟练地撕开包装,注入滚烫的开水,盖上纸盖。浓郁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酸菜香气瞬间霸道地弥漫开来,驱散了办公室里沉闷的油墨和电子设备气味。梦颜满足地吸了吸鼻子,感觉灵魂都被这人间至味治愈了一点点。
她端着这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泡面,小心翼翼地挪向茶水间角落那张小小的圆桌,打算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就在这时——
“梦颜。”
一道低沉、带着明显不悦的男声,毫无预兆地从茶水间门口响起。
梦颜吓得手一抖,滚烫的泡面碗差点脱手飞出去!她猛地回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谢辞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他换下了白天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穿着一件剪裁更为休闲、但依旧价值不菲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斜倚着门框,走廊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只是那张脸,在茶水间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沉沉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看着她手里那碗正散发着“生化武器”级别气味的老坛酸菜面,眉头蹙得死紧。
他怎么还没走?!梦颜内心哀嚎。
“谢……谢总?”梦颜努力稳住手里的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还没下班啊?”
谢辞没回答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的目光从那碗面,缓缓移到梦颜脸上,带着审视和一种……梦颜读不懂的、仿佛在酝酿什么的情绪。
“你,”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安静的茶水间里回荡,“跟我过来一下。”
又是“跟我过来一下”!
梦颜心里警铃大作。来了来了!清算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是为了黑卡?还是为了契约女友的“消极怠工”?她端着那碗越来越烫手、气味越来越浓烈的泡面,感觉自己像个即将押赴刑场的犯人,手里还捧着自己的断头饭
“谢总,有什么事吗?我……我面快泡烂了……”梦颜试图挣扎,声音带着哀求。天知道她多想立刻坐下,把这一碗酸辣鲜香的面条吸溜进肚子里!
“面重要,还是我的话重要?”谢辞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微微侧身,示意梦颜跟上。
梦颜:“……”霸总逻辑,满分。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端着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泡面,一步三挪地跟在谢辞身后。他带她去的方向……不是办公室,而是走廊尽头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
谢辞在落地窗前停下,转过身。
梦颜在他面前站定,一手端着碗,一手局促地不知道放哪里好。酸菜的味道在两人之间顽强地扩散,顽强地挑战着霸总的嗅觉底线。她看到谢辞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了。
“关于那张卡……”谢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来了!梦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准备迎接暴风雨般的质问和怒火。
“还有上次的提议……”谢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从她紧张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势,向前逼近了一步。
梦颜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就想后退一步。
就在她后退的瞬间,谢辞似乎觉得言语的压迫还不够,他猛地抬起手臂,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影视剧里霸总壁咚的姿势,朝着梦颜身侧的墙壁——
挥了过去!
动作迅猛,力道十足,带着霸总专属的强势气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梦颜后退的脚后跟,不偏不倚,正好绊在了身后不知哪个缺德同事放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快递箱角上!
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而与此同时,谢辞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准备完成完美壁咚的手臂,由于梦颜位置的突然改变,也彻底挥空!
他挥空了!
他挥空了还不算完!由于用力过猛,身体带着巨大的惯性,也跟着向前踉跄了一步!
“啊——!”
“唔!”
两声短促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
梦颜向后跌倒,手里的泡面碗再也无法控制,脱手飞出!
而谢辞,这位意图壁咚的霸总,因为扑空和惯性,整个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猛地向前栽倒!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梦颜眼睁睁看着那个盛满了滚烫汤水和面条、散发着浓烈酸菜气息的泡面碗,在空中划出一道橙红色的、带着油光的抛物线。
谢辞也眼睁睁看着那个散发着“生化武器”气味的物体,朝着自己迎面飞来。
他下意识地想躲,但身体的平衡早已在踉跄中失去。
“哗啦——!!!”
一声极其清脆、极其响亮、极其富有层次感的泼溅声,在寂静的走廊尽头炸响!
滚烫的、油汪汪的、飘满了酸菜和红油的汤水,如同天女散花般,精准无比地,兜头盖脸泼了谢辞一身!
大量的汤汁泼洒在他那件昂贵的、深色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休闲衬衫上。橙红色的油污迅速晕染开,深一块浅一块,无比刺眼。几片倔强的酸菜叶子,颤巍巍地挂在他宽阔的肩头,还有几根面条,软塌塌地耷拉在他线条完美的下颌线上,一滴浑浊的油汤,正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滑落……
时间,彻底凝固了。
梦颜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半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还保持着刚才端碗的姿势,整个人呆若木鸡。她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酸菜味,如同实质般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谢辞保持着那个向前栽倒、却被泼了一身汤水的僵硬姿势。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迅速蔓延开的大片污渍,感受着那滚烫的汤汁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灼烧皮肤的感觉,以及鼻尖萦绕不去、深入灵魂的……老坛酸菜味。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一种足以焚毁理智的、排山倒海的怒火。
几秒钟的死寂后,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咆哮,终于爆发出来:
“梦——颜——!!!”
那声音,饱含着震惊、愤怒、屈辱、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崩溃。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嗡嗡的回响。
梦颜猛地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位被老坛酸菜“洗礼”过、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霸总,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不,是整个人生,都走到了尽头。
“谢、谢总!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快递箱!”她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给他擦,可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只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印着公司logo的餐巾纸。
谢辞猛地抬起头。
汤汁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滑过他铁青的脸颊。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冻土,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死死地锁在梦颜身上。
“你……”他开口,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很好……”
那眼神,让梦颜毫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扑上来掐死自己,或者把自己从这28楼的落地窗扔出去!
“赔!”谢辞几乎是吼出来的,指着自己身上那件惨不忍睹的衬衫,“这件衣服,全球限量!现在!立刻!马上!”
梦颜看着那件被酸菜汤浸透、散发着“迷人”气息的衬衫,又看看谢辞那张写着“杀人灭口”的脸,绝望地闭上了眼。
全球限量……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啊!
酸菜味浓郁得化不开,在冰冷的走廊里弥漫,像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结界。谢辞胸膛剧烈起伏,那件价值不菲的限量版衬衫紧贴着他,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也清晰地传递着汤汁残留的温热和油腻。每一片挂在他身上的酸菜叶,都像是对他霸总尊严的终极嘲讽。
“赔?”梦颜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又破罐破摔,“谢总,您觉得我像是赔得起的样子吗?把我拆零碎了按器官卖,可能也凑不够个袖子!”她手里还捏着那张皱巴巴的可怜餐巾纸,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谢辞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滴沿着鼻梁滑落的油汤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滴落在他光洁的皮鞋尖上。他闭了闭眼,似乎在用尽毕生修养压制着当场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被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取代。
“明天。”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晚上七点,谢家老宅。司机在楼下接你。”
“啊?”梦颜懵了,思维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节奏。不是要赔衣服吗?怎么突然跳到去他家了?鸿门宴?断头饭?还是……要拉她去当苦力刷马桶抵债?
“契约。”谢辞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今晚的事,是意外。但契约,依然有效。明天,是你第一次‘履行义务’。”他刻意加重了“履行义务”四个字,带着一种“你敢再搞砸就死定了”的威胁。
他嫌恶地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衬衫,那浓烈的酸菜味让他几欲作呕。“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他低吼,仿佛再多看梦颜一秒,自己就会彻底爆炸。
梦颜如蒙大赦,也顾不上思考什么契约义务了,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弥漫着酸菜和杀气的“战场”,连那碗壮烈牺牲的泡面残骸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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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七点整,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迈巴赫,如同蛰伏的猛兽,准时停在了梦颜租住的老破小公寓楼下。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一丝不苟地为她拉开了后座车门。
梦颜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踏上刑场的囚徒。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咬牙斥“巨资”(花了她小半个月工资)买来的米白色及膝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应该……不至于丢脸吧?她特意提前三个小时洗头洗澡,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力求掩盖掉身上最后一丝属于社畜的疲惫和……昨晚残留的酸菜阴影?
车子平稳地驶离喧嚣的市区,驶向城郊的幽静所在。当车子缓缓驶入一片掩映在浓密绿植和高大围墙后的庄园时,梦颜还是被震撼到了。
巨大的雕花铁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是精心修剪的草坪、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的喷泉,以及远处灯火通明、宛如欧洲古堡般的建筑主体。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和一种……金钱堆砌出来的宁静感。
司机将车停在气势恢宏的主宅门口。早已等候在侧的管家,穿着合体的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公式化的微笑,为她拉开车门。
“梦小姐,这边请。”管家的声音温和有礼,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梦颜努力挺直背脊,踩着不算太习惯的中跟皮鞋,跟着管家走进那扇厚重的大门。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倾泻下柔和的光芒,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高级香氛味道。穿着考究的男女宾客低声交谈,衣香鬓影,一切都优雅、奢华、秩序井然。
梦颜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格列佛,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
管家引着她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带着淡淡优越感的。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或者说,此刻唯一能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的身影。
很快,她在靠近主厅中央的位置看到了谢辞。
他正被几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女围着交谈,侧对着她的方向。他今晚换上了一套纯黑色的定制西装,剪裁完美地贴合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同夜色中的孤峰。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微微侧头听着旁边一位贵妇说话,侧脸线条在灯光下冷硬而完美,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的浅笑。举手投足间,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沉淀在骨子里的矜贵与掌控感。
这才是真正的谢辞。梦颜想。剥开那些被漱口水、被ATM机、被老坛酸菜面强行打破的沙雕外壳,内里依旧是那个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天之骄子。昨晚那个被酸菜淋头的狼狈男人,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她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契约女友”底气,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轻轻一戳就破。原本以为,这张纸片至少还能在风中摇曳几下,假装自己是一面坚固的盾牌,抵挡住外界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和窃窃私语。然而,现实却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瞬间将这脆弱的防线撕得粉碎。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那份“契约女友”的身份,在这场看似平等的博弈中占据一席之地。毕竟,契约嘛,总是有条条框框的约束,让人觉得心安理得。可是,当她真正站在那个场合,面对那些看似友好却暗藏玄机的目光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那点底气,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她试图用微笑掩饰内心的不安,但嘴角的弧度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僵硬而勉强。那些平日里看似普通的对话,此刻却像是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那份“契约女友”的身份,原本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软肋。她试图在脑海中搜索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安心的条款,却发现它们早已在现实的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
巨大的落差感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位置,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可以依靠的规则,此刻却像是一张张废纸,毫无用处。
她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契约女友”底气,就这样在巨大的落差和周围无形的压力下,被碾得粉碎。她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安全的碎片,在风中飘散,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谢辞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微微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梦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根本不听使唤。
谢辞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昨晚的暴怒,也没有任何温度。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被摆放在合适位置的物品。他朝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转回头,继续与身边人交谈,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梦颜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关于“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在意我出现”的荒谬念头,瞬间被这眼神浇灭了。她局促地站在原地,像个闯入者,不知该进该退。
管家适时地出现,将她引到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区。“梦小姐,您请稍坐,谢先生稍后会过来。”
梦颜僵硬地在一张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丝绒沙发上坐下,只敢坐半个屁股。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人群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之间,言谈举止优雅得体,偶尔露出的浅淡笑意引得周围几位名媛淑女眼波流转。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而她,穿着用半个月工资买来的裙子,坐在这里,格格不入得像一块掉进奶油蛋糕里的煤渣。
时间在尴尬和无所适从中缓慢流逝。侍者端着托盘穿梭,精美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梦颜却毫无胃口。她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只希望这场“义务”能快点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央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位穿着深紫色天鹅绒旗袍、气质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妇人,在几位同样衣着华贵的夫人簇拥下,走到了谢辞身边。妇人眉眼间与谢辞有几分相似,眼神却更加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谢辞的母亲。梦颜心里咯噔一下。她能感觉到那位谢夫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隔着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评估,以及一丝淡淡的……挑剔?
谢辞似乎低声对母亲说了句什么。谢夫人的目光在梦颜身上停留了几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随即移开,继续与身边人谈笑风生。
但那短暂的一瞥,已经让梦颜如坐针毡。她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摆在了橱窗最显眼的位置,接受着苛刻的评判。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水晶灯似乎更亮了几分。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谢辞身上。
只见谢辞放下手中的酒杯,姿态从容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一个略高的位置。他挺拔的身姿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
来了!梦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紧张得手指死死掐住了掌心。
谢辞的目光,最终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梦颜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强势的占有欲。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跟随着谢辞的视线,聚焦在梦颜身上。她感觉自己像被架在聚光灯下炙烤,脸颊滚烫,恨不得原地消失。
在一片寂静中,谢辞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
“诸位,借此机会,我想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个人。”
他微微抬手,指向梦颜的方向,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她,梦颜——”
他顿了顿,似乎在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时刻,薄唇轻启,吐出了那句霸道总裁的经典台词:
“是我的女人。”
轰——!
如同一颗深水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
整个谢家大厅瞬间被引爆!宾客们脸上写满了震惊、错愕、难以置信,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嗡嗡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惊讶的、羡慕的、嫉妒的、探究的,如同实质的箭矢,齐刷刷地射向角落里那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女孩。
谢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梦颜。
梦颜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他在说什么?!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什么契约女友!什么劳务费!他当这是演偶像剧吗?!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这种宣告所有物般的语气?!他把她当什么了?!
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在所有人震惊、探究、看好戏的目光中,梦颜猛地从那张丝绒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太过突兀,甚至带倒了旁边小圆桌上一个盛着果汁的高脚杯。“哐当”一声脆响,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谢辞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梦颜却浑然不觉。她挺直了背脊,因为愤怒和激动,脸颊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她无视了脚边碎裂的玻璃和流淌的果汁,也彻底无视了谢夫人那刀子般的目光和周围所有的窃窃私语。
她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站在人群中心、依旧维持着宣告姿态的谢辞。
然后,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在死一般寂静的奢华大厅里,梦颜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迅速地从自己那个与礼服裙格格不入的、小小的链条包里,掏出了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解锁,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儿。
下一秒,她高高举起了手机,屏幕正对着谢辞的方向,也对着所有震惊的宾客!
手机屏幕在璀璨的水晶灯光下清晰无比地亮着。
那是一个蓝色背景、界面极其熟悉的APP——国家税务总局的个人所得税APP!
梦颜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地响彻了整个大厅:
“谢总!根据《中华人民劳动法》第五十条,工资应当以货币形式按月支付给劳动者本人,不得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的工资!”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您拖欠我的加班费、项目奖金,总计一万三千八百五十六块七角贰分!已经超过合同约定支付期限三天了!违法了,谢总!”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偌大的谢家宴会厅,此刻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的喧嚣、议论、音乐声,仿佛都在梦颜这石破天惊的指控中,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凝固了。
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从梦颜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僵硬地转向了站在人群中央的谢辞。
谢辞脸上的表情,堪称本世纪最精彩绝伦的微缩景观。
那原本宣告“所有权”时的从容、矜贵、掌控一切的表情,如同被投入液氮的玻璃,瞬间冻结、碎裂、崩塌!
惊愕如同实质般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炸开,瞳孔猛地收缩。紧接着,那惊愕被一股汹涌的、无法置信的荒谬感淹没,仿佛听到了宇宙终极的冷笑话。荒谬感之后,是迅速升腾而起、几乎要冲破他完美控制力的怒火,那怒火烧红了他的耳根,让他的下颌线绷紧得像要断裂!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极度扭曲的、混合着羞愤和……一丝丝被当众扒掉底裤的狼狈?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只原本指向梦颜、宣告“主权”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中,此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语的、价值连城的雕塑。只是这尊雕塑的头顶,仿佛正有滚滚浓烟冒出,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昨晚老坛酸菜的余味?
宾客们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震惊得下巴脱臼的。
嘴巴张成O型能塞进鸡蛋的。
拼命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的。
用手帕掩着嘴,肩膀却控制不住疯狂耸动、明显在憋笑的。
谢夫人脸上的雍容华贵早已荡然无存,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向梦颜的眼神,已经从锐利的刀子升级成了淬毒的利箭,如果目光能杀人,梦颜此刻恐怕已经千疮百孔。
“噗嗤……”
不知是哪个角落,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寂静中如同惊雷般的漏气笑声。
这声笑,如同投入滚油锅的一滴水。
瞬间引爆!
压抑的、古怪的、此起彼伏的嗤笑声、咳嗽声、掩饰性的交谈声,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大厅里蔓延开来。虽然大家极力克制,但那一道道投向谢辞的、充满了同情、戏谑、看好戏的目光,却如同实质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谢大总裁那摇摇欲坠的霸总尊严之上。
谢辞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向了猪肝红,并且有向锅底黑发展的趋势。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屈辱的意味,缓缓放了下来。他死死地盯着梦颜,那眼神,复杂得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有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的暴怒,有对她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的震惊,有对自己当众社死的极度羞愤,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女人胆大包天行径的……荒谬绝伦的刮目相看?
梦颜举着手机,屏幕上的个税APP图标蓝得刺眼。她挺直着脊背,像一棵在风暴中顽强扎根的小草,迎视着谢辞那足以杀人的目光。最初的冲动和愤怒过后,一丝后怕终于迟来地爬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死就死吧!反正这破“契约女友”的活儿,谁爱干谁干!拖欠工资就是违法!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个理!
大厅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压抑的笑声、尴尬的咳嗽声、低声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将谢家这场精心准备的晚宴,彻底搅成了一锅酸菜味的、冒着社死气泡的杂烩汤。
谢辞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仿佛在积蓄着某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他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不再看梦颜,也不再看任何人,迈开长腿,带着一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低气压和屈辱的怒火,大步流星地朝着大厅侧门的方向走去。
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叩叩”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砰!
侧门被他用力摔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晃动。
这声巨响,如同一个信号。
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压抑的笑声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我的天!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拖欠工资?谢氏集团?谢辞?”
“一万三千八?哈哈哈哈哈!这姑娘……绝了!”
“谢总那表情……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笑抽了……”
“这比看什么豪门大戏都刺激啊!”
无数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梦颜身上,这一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探究和……某种看勇士般的敬意?
梦颜站在原地,举着手机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她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侧门,感受着周围山呼海啸般的目光和议论,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完蛋了。
这次是真的,彻底地,完蛋了。
她默默地把手机塞回包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不,可能今晚,她的辞职信就得躺在谢辞的办公桌上了。还有……那件全球限量的酸菜味衬衫,大概……只能下辈子再赔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