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疗养中心华灯初上,VIP套房内的光线逐渐被柔和的暖光灯取代。然而,空气中那场“嗅觉战争”的遗迹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如同一场无声的硝烟,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烈战役。
梦颜蜷在客厅最远处的沙发上,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竖着耳朵捕捉卧室里最细微的动静。每一丝衣料的摩擦,每一声轻微的呼吸变化,都让她心脏漏跳半拍。谢辞那句冰冷的“看守这里”的命令,像一道紧箍咒套在她头上,也像是一张暂时的保命符。
管家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战场清理”。那瓶罪恶之源的老干妈被密封在多层塑料袋里,暂时藏匿于厨房最隐蔽的角落,等待最终的裁决(很可能是秘密销毁)。地上量杯的碎片也被仔细拾取干净,仿佛它从未承受过霸总的雷霆一握。窗户大开,晚风带着花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徐徐涌入,艰难地、一点点地稀释着室内那惊世骇俗的混合味道。
但这需要时间。非常、非常长的时间。
梦颜甚至怀疑,这味道是不是已经渗透进了高级墙纸、昂贵的羊毛地毯以及那些意大利定制家具的木质纹理里,成为了这间套房永恒的、不可磨灭的印记。或许几十年后,这间套房会因为这传奇般的味道而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景点”?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卧室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极其不耐烦的叹息。
梦颜瞬间绷直了身体。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抓挠声。很轻,但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谢辞的过敏反应还没完全消退,药效过去后,那恼人的刺痒感必然卷土重来。对于他那种极度洁癖、控制欲爆棚的人来说,这种无法控制的生理不适,恐怕比伤口疼痛更让他烦躁。
抓挠声持续了一会儿,突然停止了。
然后,是谢辞沙哑冰冷,带着明显压抑怒火的声音:“痒。”
一个字,言简意赅,却充满了“我很不爽,快来解决问题”的霸总式命令。
梦颜和守在外间的管家同时一个激灵。
管家下意识就要进去,但脚步顿住了,看向梦颜,眼神复杂。先生刚才明确命令了“梦颜看守”,并且点名不让谢家人进来,这瘙痒的问题……算不算看守的职责范围?他进去算不算违抗命令?
梦颜也懵了。这……这她怎么解决?难道进去帮他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怕自己的手还没碰到谢总的皮肤,就会被他另一只手拧断!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里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失控的边缘:“药膏!”
哦!对!药膏!医生留下了外用的药膏!
管家如梦初醒,连忙用口型对梦颜说:“在床头柜!白色管子!”
梦颜硬着头皮,再次化身挪动的小蜗牛,蹭到卧室门口,扒着门框,小声问:“谢总……您是……需要药膏吗?我让管家给您拿进去?”
“你。”谢辞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拿来。”
梦颜:“!!!”
为什么是她?!管家不是更合适吗?!她现在是“门卫”,不是“丫鬟”啊!
但她不敢反驳。此刻的谢辞就像一颗引信咝咝作响的炸弹,任何一点违逆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爆炸。
她求助地看向管家,管家立刻将那管药膏塞进她手里,并投以“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迅速退到客厅角落,假装自己是一盆装饰绿植。
梦颜握着那管冰凉的药膏,手心冒汗。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踏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味道比客厅更浓烈一些,毕竟这里是“主战场”。谢辞半靠在床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脸颊和脖颈处的红痕依旧明显,甚至能看到他极力克制才没有伸手去抓挠的细微颤抖。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冰锥,死死盯着她,仿佛她不是来送药膏的,而是来投毒的。
“磨蹭什么?”他不耐烦地催促,声音因为克制痒意而更加沙哑。
梦颜赶紧小步快走过去,隔着一点距离,将药膏递给他。
谢辞没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自己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然后又瞥了一眼他那只完好的、但显然不想用来涂药膏的左手(也许是因为觉得脏?或者单纯就是想折腾她?),最后,目光重新定格在梦颜脸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来涂。
梦颜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开始转筋。
“谢总……这、这不太合适吧?”她声音发颤,“我……我手笨,万一弄疼您……”
“让你涂就涂!”谢辞的语气骤然恶劣起来,显然痒意和烦躁已经到达顶点,“哪那么多废话!还是你想让我自己来?”他说着,作势就要抬起那只包裹着的右手。
“别别别!我来!我来!”梦魂飞魄散,生怕他再把伤口崩开,那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她颤抖着拧开药膏盖子,挤出一点白色的膏体在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点点。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喷到对方脸上又会惹来什么罪名。
她的指尖带着微颤,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他额角一处明显的红痕上。
谢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的指尖很凉,药膏也很凉,触碰到那片灼热刺痒的皮肤时,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的错觉。但随之而来的,是她那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像羽毛一样刮过他的皮肤,反而勾起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
“你是帕金森吗?”谢辞恶声恶气地嘲讽,但身体却微微向前倾了一点,方便她动作,“用点力!没吃饭吗?!”
梦颜咬着下唇,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手上却不得不加重了一点力道,努力将药膏均匀涂抹开。她的动作笨拙又生涩,时而因为紧张而力道不均,时而又因为怕弄疼他而轻飘飘。
谢辞闭着眼,眉头紧锁,感受着那笨拙的指尖在自己脸上、脖颈上游走。冰凉的药膏确实缓解了部分痒意,但这个过程本身,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失控。
他,谢辞,居然沦落到需要这个蠢女人来给他涂药膏!而且还是因为被她用老干妈袭击才变成这样!
每一下触碰,都像是在提醒他今天遭受的奇耻大辱!
他的呼吸不由得加重,胸膛开始起伏。
梦颜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越来越浓烈,吓得动作更快更急,只想赶紧结束这酷刑般的任务。终于,最后一处红痕被药膏覆盖,她如同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了,谢总。”
谢辞猛地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怒火、屈辱、忍耐……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他死死地瞪了她几秒钟,直瞪得梦颜头皮发麻,差点又想跪下认错。
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滚蛋。
梦颜如蒙大赦,几乎是逃出了卧室。
回到客厅,她靠着墙大口喘气,感觉刚才那几分钟比跑了个马拉松还累。
然而,霸总的“静养”注定无法平静。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梦颜和管家轮流上阵、疲于奔命的“侍疾”时间。
“水。”冰冷的声音响起。
梦颜赶紧小跑去倒水,试好温度,小心翼翼端进去。
谢辞喝了一口,皱眉:“太凉。”
“……是,我再去换。”屁!明明是温水!
“枕头。”十分钟后。
梦颜进去,帮他调整背后的枕头高度。
“左边高点……过了!右边!……蠢货!”
调整了五六次,霸总才勉强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通过。
“热。”
梦颜跑去调低空调温度。
五分钟後。
“冷!”
又跑去调高。
如此反复三次。
“这什么味道?还没散干净?!”这是他第N次暴躁地提出这个问题,仿佛梦颜和管家是两台人形空气净化器,应该立刻把残留的味道吸光似的。
梦颜和管家面面相觑,内心 OS:这味道没个三天三夜能散干净就算奇迹了!
最可怕的是,谢辞似乎完全无法入睡。过敏的不适,伤口的隐隐作痛,以及最重要的——那滔天的怒气和刻骨的屈辱——在他心头反复灼烧。他闭着眼,但眉头始终紧锁,身体时不时烦躁地翻动,每一次动静都让外间的两个人胆战心惊。
他睡不着,梦颜和管家就更别想合眼。
梦颜感觉自己就像在伺候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易燃易爆品,精神高度紧张,身心俱疲。她蜷在沙发角落,眼皮疯狂打架,却每次都在即将睡着时被卧室里传来的哪怕一丝轻微响动惊醒。
夜深了。
疗养中心陷入了沉睡的宁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套房内,灯光被管家调暗。谢辞似乎终于在那折磨人的痒意和烦躁中耗尽了一些精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像是陷入了浅眠。
梦颜也终于扛不住极度的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她即将沉入梦乡的边缘——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梦颜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管家也瞬间从打盹中弹了起来!
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怎么了?!谢总摔下床了?!还是他又在砸东西?!
梦颜也顾不上害怕了,万一谢辞真的摔出个好歹,她十个肾都不够赔的!她第一个冲过去,猛地推开卧室门!
只见床上并没有人摔下来。谢辞依旧躺在床上,但姿势有些别扭。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悬在床外,而原本放在床边椅子上的一本厚重的精装书,此刻正躺在地毯上。
显然,他刚才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挥手,把书扫下去了。
而他自己,似乎也被这动静惊扰,眉头蹙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哝声,眼看就要醒来。
梦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把他吵醒了,以他之前的暴躁程度,绝对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说时迟那时快,梦颜几乎是本能地蹑手蹑脚冲进去,以这辈子最轻最快的动作,迅速捡起那本书,小心翼翼地放回椅子上,然后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地观察谢辞的反应。
谢辞在枕头上不安地蹭了蹭(避开了涂药膏的区域),鼻翼翕动了几下,似乎又闻到了那残留的、令他深恶痛绝的混合气味,但最终,极度的疲惫和药效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没有醒来,呼吸再次慢慢变得平稳。
梦颜捂着狂跳的心脏,一点点地、螃蟹一样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门。
回到客厅,她和管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太刺激了……”梦颜瘫倒在沙发上,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管家也心有余悸地点头,看向梦颜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同情?或许还有一点同病相怜。
后半夜,就在这种高度紧张、时不时需要应对霸总各种睡梦中无意识制造的小麻烦(比如踢被子、皱眉哼唧、疑似抓挠动作需要及时轻柔制止)中艰难度过。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梦颜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眼神呆滞,神情憔悴,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管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向熨帖的中山装都出现了褶皱。
而卧室里的那位,在经过一番折腾后,似乎终于陷入了相对沉一点的睡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带来了些许暖意,也似乎终于驱散了一丝那顽固的诡异气味。
然而,梦颜的看守任务还远未结束。
“叮——”
套房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清晨的宁静中格外刺耳!
梦颜和管家同时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卧室门——幸好,里面没有动静。
管家一个箭步冲过去,在电话响第二声之前接了起来,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头传来前台护士恭敬却略显为难的声音:“您好,谢管家。谢秉坤老先生一早又来了,坚持要上来探望谢先生,我们……我们实在拦不住,他已经乘电梯上来了!”
二叔公又来了?!
管家脸色骤变!
梦颜也听到了,瞬间吓得睡意全无!二叔公!那个举着拐杖痛心疾首骂谢辞“碰了那种东西”、“丢尽谢家脸”的二叔公!他又杀回来了!
完了完了!谢辞昨天可是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特别是谢家人,尤其是二叔公!
要是让二叔公看到谢辞现在这副样子(虽然比昨天好点,但依旧狼狈),闻到这房间里经过一夜发酵可能更诡异的味道……那简直是火上浇油!谢辞醒来绝对会杀了他们!
“快!快拦住他!”管家对着电话急道,额角冷汗直冒。
“已经……已经来不及了……”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电梯已经上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走廊已经传来了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以及龙头拐杖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叩、叩”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越来越近!
管家面如死灰。
梦魂飞魄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向门口,想也不想就把安全链挂上!然后又觉得不保险,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位前来清理门户的古板长辈!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比昨天更加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辞!开门!我是二叔公!”谢秉坤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门板,“我知道你醒了!今天你必须给我说清楚!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颜用眼神疯狂向管家求救:怎么办怎么办?!
管家也急得团团转,压低声线对门外说:“二、二叔公……先生他……他还睡着,医生吩咐需要绝对静养,您看……”
“静养?!静养什么!”二叔公的声音带着怒意,“我看他是没脸见我!开门!再不开门,我让人撞开了!”
他说到做到!门外立刻传来他吩咐保镖的声音!
梦颜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抵着门板的身体都在发抖。她感觉自己就像童话里抵挡大灰狼的小羊,弱小可怜又无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唔……”
卧室里,传来一声清晰而带着浓浓不悦的鼻音。
谢辞……被吵醒了!
梦颜和管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前后夹击!死定了!
卧室里,谢辞显然被门外的吵闹声和门内惊慌的气氛彻底惹怒了。经历了糟糕的一夜,他此刻的起床气混合着昨天的旧恨,达到了顶峰。
他的声音如同裹挟着冰雹,从卧室里砸出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极度危险的暴戾:
“外面吵什么?!”
“梦、颜!这就是你的看守?!”
“谁在外面?!给我滚!”
他的怒吼声不仅吓坏了里面的梦颜和管家,也清晰地传到了门外。
二叔公显然听到了,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好哇!果然醒了!还敢让我滚?!谢辞!你这个孽障!你给我出来!谢家没有你这种……”
“咔嚓——”
卧室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
谢辞站在门口,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皱巴巴的病号服,头发凌乱,脸上和脖颈的药膏尚未完全吸收,泛着油腻的光,那些红痕在晨光下依旧清晰。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阴沉恐怖得如同地狱修罗,周身散发着“我现在就要杀人”的可怕气场!
他根本懒得看门外,充血的眼睛如同利刃般先剐向死死抵着大门的梦颜,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你、找、死?”
梦颜被他看得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而门外,二叔公听到门内动静,更加用力地拍门:“开门!谢辞!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谢辞的怒火瞬间被门外的声音点燃到了极致!他猛地转头,对着大门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彻底失去理智的咆哮:
“滚——!!!”
这一声中气十足,饱含着他所有的愤怒、屈辱、烦躁和杀意,甚至盖过了门外二叔公的声音!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声咆哮后,安静了一秒。
随即,门外传来二叔公气得发抖的声音:“好!好!好!你个混账东西!你等着!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然后是拐杖狠狠跺地的声音,以及愤怒远去的脚步声。
二叔公……似乎暂时被吼走了?
梦颜和管家惊魂未定,大气不敢出。
谢辞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显然刚才那一声耗尽了他不少力气,也牵扯到了他的伤口和不适的皮肤。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眼神凶狠地扫过梦颜,又扫过管家,最后定格在梦颜身上。
就在梦颜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掐死自己的时候,他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因为浑身不适而烦躁地用手抓扯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口。
然后,他极其不耐地、迁怒般地对着梦颜吼道:
“愣着干什么!”
“饿了!”
“去弄吃的!”
“要是再敢有一点辣椒油星……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梦颜:“!!!”
她连滚爬爬地应声:“是是是!马上!立刻!绝对清淡!保证没有一点油星!”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套房内的小厨房,内心泪流满面。
霸总的静养期……果然每分钟都是煎熬(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