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瘦月嵌在山峦间,就像卡在野狗牙缝里的一块脆骨。戈壁滩上的丛丛篝火,仿佛乱坟岗里四散的磷火。
篝火所在是一片营地,营地的中心位于高坡之上,高坡之上矗立着一顶毡帐,那是天水于家和金城索家联姻的喜帐。
傧相杨灿匆匆走进喜帐,就见新娘子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地坐着,腕伸膝上,楚楚端庄。
杨灿不禁暗暗一叹,顿生同病相怜之感。因为新郎死了,死于马贼的一支冷箭。他这个傧相兼伴郎又兼师爷马上就要失业,而眼前这位新娘……已经失业了。
杨灿收敛了心情,上前施礼道:“不知少夫人传唤门下,有何吩咐?”
新娘子盈盈起身,幽幽地道:“妾身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教我。”
“少夫人但请吩咐。”
“新郎死了,我这新娘,该和谁入洞房呢?”
“啊?”杨灿蓦然抬起头,一脸错愕。
新娘子袅袅娜娜地走向杨灿,长长的霞帔在地毯上逶迤如云:“不若,就由你杨先生替他入了,如何?”
杨灿听的大脑都宕机了。
嘛玩意儿?
让我替新郎入洞、洞房?
新郎刚走,尸骨未寒啊……
没错,新郎才刚死,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身子还没硬呢。
就在今天傍晚,他们这支远赴金城接亲归来的队伍,正在这处戈壁滩上扎营时,忽然来了一伙马贼。
那些马贼风一般来又风一般去,掳走了一些财货,还顺手捎去了新郎的性命。
新郎死于一支冷箭。
做为新郎的幕客(师爷)兼伴郎和傧相,从这一刻起,杨灿就正式转职为“丧祝”了。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给新郎倌淘弄一具棺木都没办法,还是杨师爷聪明,灵机一动,决定拆马车,用车板子先拼副棺材凑数。
他正带人热火朝天地拆着马车,新娘子就派人传见,却没想到,竟是对他提出一个如此奇葩的要求。
莫非新娘子突然转职“未亡人”,受不了这么剧烈的刺激,疯掉了?
珍珠串成的“面帘”,让新娘子那张娇艳无俦的俏脸朦胧起来,杨灿无法看清她的眼神儿是否癫狂。
这位新娘子名叫索缠枝,是金城索家的贵女。
而身子还没“硬朗”的那位新郎,名叫于承业,是天水于家的嗣长子。
索、于两家皆为陇上门阀,此番联姻可谓是门当户对。
至于杨灿,则是于承业半年前聘请到幕下的一位师爷。
自从见过索缠枝的模样,杨师爷也曾幻想过“少夫人别回头,我是我家少爷”的禁忌戏码。
因为这位新娘子生得实在是太美了!
陇上诸族杂居,鲜卑、犬戎、诸羌、汉人……,故而此地多美女。
可即便是在这种美人频出的地方,索缠枝也称得上是人间绝色。
然而这种非份之想,杨灿也就只是想想,人这一生,谁还没有“想想”的时候?
如今美梦成了真,杨灿却只觉得惊怵,他已察觉到,帐外有人埋伏。
看样子如果他不答应,今夜是注定不能全身而退了。
索缠枝说出这番惊人之语的时候,神态却很平静。
当然,那只是她强装的镇定,如果不是一鼓作气地说出来,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开口。
饶是如此,她的俏脸也已变成了火烧云的颜色,幸好还有凤冠下的珠帘替她遮羞。而那“十二破”的间色裙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也在突突地打颤。
“少夫人你……你何出此言?”
杨灿一脸错愕地开了口,如果不是帐外正有人埋伏,他一定会认为少夫人是疯了。
“于承业死了,我还没有和他圆房。杨先生,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凤冠珠帘下,那张娇美无俦的俏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言的苦涩。
杨灿当然知道,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这个世界的很多规矩习俗,他都已经了然于胸。
他知道,新郎若是死在迎亲路上,新娘就是“路头寡”,这在人们眼中是极为不祥的一种女人。
索缠枝是索阀的贵女,又是于阀嗣长子的妻子,未来她就是执掌于阀中馈的女主人,风光无限。
可因此一来,她这一生都将再无光明可言,她的人生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直至青丝成雪。
索缠枝幽幽叹息着:“我不是索阀嫡女,能够成为于家的长房长媳,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我不想认命。所以,哪怕新郎进了棺材,我这桩婚姻也必须完成!说白了,我需要……”
索缠枝上挑的眼尾微微泛起了一抹红:“一个孩子。”
杨灿终于明白了索缠枝的意思,这位新娘子是要……
借种?!
于承业率人赴金城接亲,再折返天水,这一路行来,已经走了大半个月。
一路上,于承业以“路途之上简陋,不宜唐突佳人”为由,并不曾与新娘圆房。
不过,由于营地中心地带都是由索家人侍候,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除了近身侍候这对新人的几个索家侍女,应该也就只有杨灿这个男方傧相了。
因此,只要把杨灿拉进这个计划当中,应该就能瞒天过海,或许这就是他被选中的原因。
索缠枝一旦有了孩子,而且是个男孩,那么这个孩子理所当然的就会成为于阀的长房长孙。
如此一来,哪怕于承业死了,于家长房长子这一脉也不算绝嗣,索缠枝这个长房长媳才会拥有该有的地位。
可是,我呢?在那之前,我就会被杀人灭口吧?
索家绝不会让这样一件一旦败露,就会名声尽丧、破坏两阀友好的秘密,有暴露的风险的。
“我想有个孩子,就得先有个男人……”
索缠枝说着,脸颊愈发烫的厉害,于是她努力扬起下巴,用骄矜和高傲掩饰她心中的羞窘与不安。
她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在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时,依然保持镇定与平静?
本来,她是死也不愿做这种事的,可陪嫁的屠嬷嬷劝了她好久。
屠嬷嬷为她分析利弊、为她权衡得失……
最终,她被说服了。
她不想落得屠嬷嬷所说的那般凄凉下场。
她在索家并非嫡房嫡女,她的父兄在索家的境遇也不算太好。
嫁去天水于家,是她这一房获得家族重视的重要契机。
这场婚姻有价值,她的父兄才能得到家族资源的倾斜。
而她自己,也才不会变成一个“路头寡”,从此被于家圈养起来。
可要破这个局,她就必须先找个男人,并且成功地怀上孩子。
“杨先生,你若从了我,在于阀长房,从此你将只在我一人之下。而你的孩子,未来还有机会成为于阀之主。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索缠枝故作矜傲地说着,轻轻一扯颈间的系绳,长长的霞帔滑落,她强忍羞意把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杨灿的肩头。
那只柔荑暧昧地滑向杨灿的胸口,指尖划过之处,杨灿的肌肉就像触了电似的紧绷起来。
索缠枝感觉到了杨灿肌肉的变化,她本以为这位杨师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想不到……还挺壮硕的,这让索缠枝心中愈发满意了。
虽然不得不找个男人和她入洞房,以此来改变她一生的命运,这让索缠枝颇感屈辱。
可这营地中足足有三百多个精壮的男人,她索大小姐今儿晚上想选谁就是谁,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禁忌的快乐?
“少夫人,您……应该并非只有杨某一个选择吧?”
杨灿虽然问着,可他心中却已明白,不管这位新娘子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他,从他知道这个秘密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
要么从,要么死。
“索家陪嫁之人都是我的奴仆下人,难道本姑娘能让一个下人以下犯上吗?”
索缠枝的回答理直气壮,她和杨灿距离很近,虽然和这位杨师爷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可她还是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打量杨灿。
杨灿二十二三岁,眉眼俊美清逸,下颌线条清晰,眼睛在烛光里呈现出了琥珀一般的颜色。
不同于中原子弟的苍白文弱,也不同于陇上武夫的粗鲁野蛮,他身上有种刚与柔完美融和的气质。
“至于说我为什么会选择你……”
索缠枝的语气一顿,她才不想承认,比起新郎,她本就更喜欢杨灿这一款。所以当她不得不接受屠嬷嬷的提议时,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来的那个男人形象,就是眼前这位杨师爷。
“那当然是因为……,于家人里边,我只熟悉你啊!”
杨灿暗暗冷笑,他才不信索缠枝这番说辞。
应该是因为于家这边只有我知道你尚未圆房的秘密吧?
把我拉进来,事成之后只杀我一个,就等于灭了两次口?
“所以,生,亦或死,杨先生,你选好了吗?”
索缠枝询问着,停在杨灿胸前的手指向上轻轻一挑,勾起了杨灿的下巴。
那种高高在上、予取予求的心态,暂时化解了索缠枝心头的羞辱感。
但是,下一刻,她就一跤跌进了杨灿的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索缠枝顿时花容失色。
“我当然是要干些如你所愿的事啊,少夫人。”
杨灿箍着索缠枝的小蛮腰回答她,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死,那他还忸捏个屁!
索缠枝忽然就腾云驾雾起来,然后她才发现,她被杨灿粗暴地抛在了大床上。
凤冠滑落,她那轻盈的身子在柔软的大床上弹跃了几下。
索缠枝被杨灿的粗暴无礼一下子激怒了,她一个翻身挺腰,单手撑在榻上,凤目上挑,怒视着杨灿。
其形态神韵,犹如一只瞪大了眼睛、弓起了脊背、哈着气吓唬人的猫儿。
“杨灿,你好大胆!”
“少夫人,杨某大的可不只是胆!”明知没了退路,把心一横的杨灿已经再无顾忌。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也曾经历过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绝境,那种苦,他不想再受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于承业这么一棵大树,结果才乘了小半年的荫凉,咔嚓一声,大树倒了。
幕主死了,做为幕客他本就前路茫茫,如今又被索缠枝拉扯进这样一个阴谋,杨师爷的火气很大啊!
杨灿猛地把腰带一扯,皂色的襕衫顿时敞开。
老鼠若是太大的时候,猫也会逃的。
那只正在哈气的猫儿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就面红耳赤,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
但是,她刚刚从榻的这一端逃到另一端,精致的足踝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欸~~~”
随着一声惊呼,新娘子“嗖”地一下,就从床的那一端又滑回了这一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