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上垂怜,供奉生祠

    两界村的日子,照旧过着。

    只是这份安稳,近来添了点涩味。

    各家米缸见了底,腌菜坛子里只剩半汪咸水。

    日子还能挨,只是肚子里那点油水,经不起山风一吹。

    好在村人心还没乱。

    正这当口,山外的消息,就像风里的蒲公英种子,轻飘飘传了进来。

    起初零零星星,后来成片成片,说的都是一桩奇事。

    说那洛阳太医院里,有个心肠最软的女御医,见不得百姓受苦,便拿自个儿当了药罐子,以身试药。

    结果一剂猛药下去,当场就倒了。

    再后来,传得愈发邪乎。

    说那李御医水米不进,气息奄奄,只剩一口气吊着。

    谁知就在弥留之际,她竟悠悠转醒,说是做了个大梦。

    梦里见了谁,谁也说不上来。

    只知道她一睁眼,便谁也拦不住,执意要去城外老君山,上香敬拜。

    家里人只当是回光返照,由着她最后的心愿,便备了车马,提心吊胆地送了过去。

    怪事,就出了在这老君山上。

    据说,李御医到了山顶老君殿,便遣散了众人。

    独自一人,对着那尊泥胎金身的道祖像,直挺挺跪了下去。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从日头偏西,跪到月上中天,又从满天星斗,跪到晨光熹微。

    随行之人一夜未眠,心里早把后事盘算得清清楚楚。

    待到天光大亮,估摸着人怕是凉透了,这才壮着胆子推门进去。

    这一瞧,魂都差点飞了。

    只见那李御医非但没倒,反而已然起身,立在晨光之中。

    满面死灰、病气缠身的模样,全都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却是桃瓣似的红润面色,一双眸子亮得像两汪秋水。

    神采奕奕,生机勃勃,哪里还有半点病容。

    人,竟是就这般好了。

    这么一桩神迹,在满目疮痍的世道里,显得格外振奋人心,当下便传得满城皆知。

    李家人自是喜极而泣,赶着要把人接回府中好生静养。

    可那位李御医,却偏偏做了个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当着众人,重新对着那尊泥胎金身三拜,随后朗声言道:

    道祖天恩浩荡,救她于鬼门关外,此身已非凡躯,自当舍红尘富贵,于此山上受箓出家。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亲友苦劝,哭得泪落成珠,她却只是含笑摇头。

    三日之后,老君山观主亲自主礼。

    李文雅披麻换衫,焚香再拜,拜入山门,取道号“灵素”。

    取自上古医经《灵枢》、《素问》,既不忘医者本分,又合清净之旨。

    自此,世上再无太医院的李御医,只有老君山上的灵素女冠。

    灵素道长入观后,却不似旁人那般,终日香火经卷。

    她寻了间最偏僻的丹房,把自洛阳带来的草药瓶罐、医书典籍一一拂拭,又重新拾掇。

    山中寂静,只听得见松涛风声。

    不知是天意垂怜,还是清境真能澄心。

    昔日费尽心机都推不出的方子,如今在这老君山的炉火里,却是一次成就。

    那日丹火熄落,药香漫山。

    李家人得了方子,如获至宝,快马连夜送回洛阳。

    那方子,说来也没什么玄妙,不过几味寻常草药,加减火候。

    可就这么一碗汤药,入口之后,竟真有点石点金的奇效。

    药方呈入宫中,老医官们将信将疑,先寻几个重病囚徒试药。

    三碗汤药下去,本已只剩半口气的人,竟能挣扎坐起,开口讨要稀粥。

    消息传至龙椅,那位天子紧皱半年的眉头,传言里终于舒展了些。

    一纸诏书,八百里加急,传遍州府。

    顷刻间,天下城郭,城内城外,都升起了熬药的烟火。

    那股子苦涩药味,第一次闻着不叫人绝望,反像是新麦炊熟,透着一丝活命的指望。

    肆虐大半年的疫病,就如被抽了火薪的烈焰,势头一日衰过一日。

    街头巷尾的咳声渐稀,棺材铺的门口冷落下来。

    人们脸上的死气,慢慢让生机一点点取代。

    天下既安,龙颜大悦,自是要论功行赏。

    金银绸缎、食邑封号,拟出一长卷,流水般送往老君山。

    谁知那位新晋的灵素道长,见了圣旨,只低头一拜,分文不取。

    只淡淡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方乃道祖垂怜,岂一人之功。贫道不敢居。”

    这话传回宫里,天子也是个通透人,听罢默然半晌。

    真人既不恋俗物,那便将这份功德,还与神明罢。

    于是圣旨再下。

    原本只几座小观的老君山,转眼间大兴土木。

    官府拨银,富商解囊,能工巧匠自四面八方而至。

    不过半年光景,一座辉煌的老君殿便拔地而起。

    琉璃瓦,朱红墙,金龙盘柱,气象万千,比皇城里的宫殿也不差分毫。

    殿旁,还另立了一座生祠。

    祠中供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尊白衣女冠石像,眉目温和,手执一卷医书,正是灵素道长的模样。

    自此,天下人皆感功德,洛阳老君山香火鼎盛。

    车马舟船,贩夫走卒,王孙公卿,皆往此山而来。

    人人都说:道祖显灵,真人慈悲,此地香火,最是灵验。

    而灵素道长,却依旧素衣布鞋,守着那间小小丹房。

    长居山上,诊病施药,妙手回春。

    渐渐地,闻名前来求医的,比来烧香拜神的还要多。

    她看病从不取分文,受了恩惠的,也不好空手,便在殿里添炷香,募些钱物,还愿积德。

    你来我往,久而久之,这老君山烟火缭绕,香雾如云。

    到得后来,竟真成了洛阳城一等一的祈福去处,名头极盛。

    ……

    两界村。

    姜家老宅的院子里,今日略显热闹。

    十来个在村里最有分量的老人,都搬了条板凳,在老槐树下落座。

    一个个手里捧着粗陶茶碗,呷一口凉茶,话也就着日头慢慢生出来。

    自打灵素道长,也就是姜家媳妇李文雅,配出那救命的方子,不觉竟已过了半年。

    两界村仗着祠堂那点神异,消息传得比驿马还快。

    洛阳城边的人家还未闻着药香,陇西这头的疫病,便已悄然散去。

    病一散,人心也就活了。

    村外聚的那些灾民,有的收拾细软,循旧路回了家去。

    可更多的,却是些家破人亡、田荒难复的,可怜见的去不得。

    走不得回头路,索性也不愿走了。

    他们就打起了主意,想在这两界村旁,寻块坡地,搭棚开垦,好歹有处落脚。

    老人们今日聚在这儿,正是为这桩事商量。

    姜义原先对此事并不上心。

    他斜靠竹摇椅上,半眯着眼,任耳边嗡嗡人声,只当茶余闲话听。

    两界村四下皆是荒岭,地多得很。

    这些人是留是走,是开荒还是打猎,于姜家实在不妨。

    直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慢吞吞吐了句:

    “……那些人里,有几个头面,昨个托人来问。说他们不光是要留下,更是感念咱村里‘降魔金刚’与‘药师娘娘’的恩德,这才舍不得走。”

    “还说,要学洛阳城那般,凑些人力物力,在村口立座生祠,供奉这两位活菩萨。”

    话音刚落,姜义半阖的眼皮,才算慢慢抬起。

    他那张素来不显喜怒的面孔,这时也有了几分神采。

    这些年跟着那个做了神仙的儿子,眼界自是宽了。

    他心里门清,这“立生祠”“聚香火”,可不止是搭几块砖头的事。

    那是天地都认的功德,真金白银的好处。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落子入盘,把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议论一下压了下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些人好容易捡回条命,生离死别都熬过了,咱们哪能再眼睁睁让他们在外头受苦?”

    姜义在村中的分量,不需多言。

    他一开口,众人心里就有了定数,几个老人点头哈腰,连声附和,再无异议。

    姜义略一沉吟,话锋再转:“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光让人留下,还不算周全。”

    “这样,我姜家愿拿出药圃里的灵药灵果,作些工钱,雇古今帮的后生们,替这些留下的乡亲建屋开荒。总要先让人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有碗安稳饭吃。”

    话才落下,院子里又是一阵哄声,啧啧称善:

    “姜老果真是菩萨心肠!”

    “难得,难得!这才叫积善之家!”

    嘴上是敬佩,心里也都欢喜。

    毕竟如今古今帮里,谁家没个后生在里头混口饭?

    姜家愿拿灵药做工钱,这肉落锅里,总归人人有份。

    姜义只是笑,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可到了第二日,不知是哪阵风传开,先是在村里,后在村外的难民耳中响起。

    说那疫病时,救人无数的姜钦、姜锦兄妹,正是灵素道长的亲骨血。

    消息一散,村外那片新开垦的荒地上,便轰然跪了一片人。

    哭声、喊声,混着感恩的颂念,遥遥传来,在这安宁山谷间,久久不散。

    随着后山灵气溢散,再加上姜、刘两家拿出的固本药材,古今帮也算渐成气象。

    里头不乏精满气足的好手,其余人底子也不差。

    这帮人干起活来,已非寻常庄户可比。

    扛梁若拈草,夯土如击鼓,声声均匀稳当,听在耳里竟觉舒坦。

    于是,不过月余,村外便次第起了新舍。

    屋宇整齐,却不显刻板,远望宛如棋布。

    而在正中的显眼处,新立了一座生祠。

    青砖黑瓦,一进小院,算不得气派,却收拾得极净,石阶缝里青苔特意留了几分,看着便有股清古气。

    正殿供的,自然是那位灵素道长。

    彩塑泥胎,眉目温婉,手中翻着医书,似低头看方,又似垂眸顾众生。

    有趣的在她两侧。

    不见金童玉女,却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左边男童,眉宇英气,脚边一副弓箭,赫然是那“降魔金刚”;

    右边女童,丫髻双垂,怀抱药葫芦,神情认真,正是那“药师娘娘”。

    祠中不燃檀香,只常年焚着艾草。

    药香清苦,与新土新木的气息混在一处,悠悠散开。

    过客一闻,胸臆便觉安稳。

    生祠落成那一日,村里摆下了场面。

    鞭炮噼里啪啦,硝烟里夹着股艾草的清香,顺着风一路飘出去。

    姜义被簇拥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不冷不热的温茶。

    院里人声鼎沸,香火正旺,他却懒得插话,只抬眼瞧着。

    乡人们一个个面带虔诚,三尊泥胎塑像前,磕头、焚香,皆是恭恭敬敬。

    至于心头滋味,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热闹散得快。

    回到姜家祠堂,只剩下檀香清苦,倒添了几分冷静。

    姜钦、姜锦两个小家伙正擦拭着牌位,见祖父进来,忙直了身子。

    姜义在供桌前蒲团上盘腿而坐,没去看他们,只盯着那缭绕的香烟,缓声道:

    “你们两个,如今也是受人香火的了。”

    孩子们心头一震,屏声凝气。

    姜义语气仍淡淡的:

    “这是福,是莫大的福缘。凭着这份功德,修行路上少走许多弯路。但这也是枷锁。”

    他顿了顿,才续道:

    “往后,你们的一言一行,就不只属自己。底下有眼睛在看,天上,或许也有神明在瞧。”

    “一步踏错,毁的不光是你们,还连累这满堂香火,连你们娘亲挣下的功德,都要跟着折去。可懂?”

    两个孩子自是低头应下。

    姜义挥了挥手:“下去吧,各自忙去。”

    脚步声渐远,供桌上的青烟一阵恍惚,姜亮的身影缓缓凝出。

    笑意压也压不住,眉目间尽是得意。

    “爹,文雅这桩事,总算是定下了。”

    他拱手一揖,话语里透着轻快。

    先前他常暗暗忧心,妻子根骨寻常,纵有家学,终究未必能窥长生大道,夫妻之情恐难久全。

    谁料一场滔天大疫,竟成了她的登天之梯。

    解救苍生,功德无量。

    生祠一立,香火愿力绵绵不绝,她那尊未来神位,几乎是稳了。

    百年之后,寿终正寝,魂魄凭功德超脱轮回,自可与他长久相伴。

    而好处,又何止于此。

    姜亮嘴角笑意更深,带了几分算计得逞的从容:

    “经此一事,咱们家,算是与太上道祖结下了个善缘。再有刘家那位天上亲戚撮合一二……”

    话没说完,意思却已明白。

    往后,未必不能凭着这一份香火情,叩开兜率宫门,更进一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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