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伏杀

    寒风吹进西厢房,雪粒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萧弈站在窗边,望着官道与远山,随时留意天色,一个个“人犯”被单独带进来,如同在提审。

    “你不必动手,到时在屋中照顾妇孺即可。”

    “好。”花秾想了想,还是问道:“全都杀?是否我试着劝降……”

    萧弈摇头,道:“再多人,我就管不好了。眼下这四人是挑选过的,听话。这是我的能力问题,但我答应你,不滥杀。”

    花秾倒也不迂腐,道:“我看得出来,郎君有仁心,往后当能管好更多人。”

    “去吧,保护好他们。”

    花秾被带出去。

    很快,郭馨被带了进来。

    她背过双手,站在那看着萧弈,微微偏头,道:“蛮威风嘛,变成军将了。”

    “你家人被捉之事,没告诉展昭?”

    “没,怕他冲动。”

    那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下来。

    萧弈问道:“你剑术如何?”

    “还不错。”

    “弩呢?会用吗?”

    “当然。”

    “这个也给你。”

    萧弈把手弩与箭囊也递了过去,郭馨接过,凑到窗边研究起来。

    “到时你在二楼守住楼梯,不论如何都别下来。若有人往上冲,莫犹豫,射杀,做得到吗?”

    “放心,我可是将门女。”

    “去吧,让他们带展昭来。”

    “哦。”

    郭馨转身要走,又回眸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了。”

    “那,你一会小心些。”

    “好。”

    等五花大绑的郭信被推进来,萧弈先是提醒道:“说话小声些。”

    “嗯嗯嗯。”郭信连忙点头。

    萧弈拿出他嘴里的破布。

    “你知道阿娘他们如何了吗?”

    “不知,可能穆功就是追着他们来的。”

    “怪不得。”郭信道:“说吧,怎么宰他们?”

    “别急。”

    萧弈拿了把刀递给他,又把门外四人都唤进来。

    “等天黑透、官道上没有行人了再动手,到时他们也该喝到七八分醉,范巳,你拿着弓箭在二楼,假装看守人犯,之后在栏杆处射箭掠阵;展昭,等动手后再下来。”

    “好。”

    “铁牙、吕酉、韦良,到时一起下去与他们喝酒攀谈。先关门,院门、大堂门、后门全闩了,走脱一个活口,都可能害了你们在开封的家小。如此,若战斗不利,我们就上楼梯。我先杀穆功,他一死,你们立即动手。明白了?”

    “明白。”

    “都别紧张,按计划来,我们人少,但占着先机,他们醉了,反应慢,争取别有伤亡。”

    “是。”

    “时间还早,先休息。”

    说罢,萧弈坐到榻上,闭目养神。

    只听张满屯招呼旁人道:“有要屙屎屙尿的赶紧屙了,莫到时误事……”

    等萧弈再睁眼,天已经黑了,楼下喧闹声、划拳声愈吵闹。

    “整备好武器。”

    “准备好了,都头。”

    萧弈起身,插好刀,把匕首藏在左边臂鞲,往外走去。

    张满屯眼中凶光毕露,吕酉、韦良舔了舔嘴唇,纷纷跟上。

    四人走下楼。

    正堂里,龙捷卫的人正在喝酒吃肉,大部分都已把盔甲卸了,武器或丢在条凳上,或架在墙角。

    两个驿卒来回端菜,胖驿丞则殷勤地倒酒,却有些愁眉苦脸。

    但,前后门各有一人披甲执刀地站着,滴酒未沾。

    萧弈暗自皱眉,遂向吕酉使了个眼色,让他灌醉守后门之人,之后,抬头看了范巳一眼,示意他射杀前门守卫。

    龙捷卫分两桌坐下,一桌坐着包括穆功在内的四个,另一桌围站着七人,大半人已醉得不成样子。

    关门。

    萧弈与张满屯、韦良对视一眼,他去了穆功那一桌,两人则去了另一桌。

    “萧副都头来了。”

    穆功喝得面红耳赤,端起一杯酒,道:“哥哥我啊,还得多谢你的招待,哈哈哈。”

    “无妨,不是掏我的腰包。”

    “哈哈哈,你们控鹤卫就是油水多。”

    萧弈笑了笑,压低声音,伸手入怀,道:“穆兄,你不是想看密诏吗?”

    “哦?”

    穆功惊讶地晃着脑袋,探过头来,嘴里呵呵笑道:“你放心,我绝不外泄……”

    就是这个刹那。

    匕首的寒芒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呲——”

    血光迸溅。

    穆功难以置信地捂着被切开一半的脖颈,眼中满是错愕。

    “动手!”

    萧弈大喝。

    同时,手中匕首已连着刺出。

    “噗。”

    与穆功同桌吃酒的一人被刺中脖颈倒地。

    另两人见了血,惊得酒醒,转身便跑,一人被条凳绊倒,摔在地上,萧弈收起匕首,拔出单刀,赶上,搠死。

    另一人刚拿起刀,郭信从二楼跃下,砸倒了他,一刀劈死。

    “娘的,银样镴枪头不留给我。”

    “嗖。”

    范巳在二楼射出一箭,正中守在前门的兵士喉咙。

    与此同时,吕酉正拉着那个披着全甲、守在后门的兵士喝酒,变乱一起,与对方缠斗起来。

    “别让他跑了!”

    张满屯大步过去,双手捉住那兵士的脑袋一拧,“咯嚓”将他脖子拧断。

    堂上惨叫声、怒骂声、兵刃碰撞声、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不过片刻,堂内已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血染红了地面,流淌到墙角。

    甜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但不知谁推倒了烛台,堂内漆黑下来。

    “照亮,清点尸体。”

    “九、十、十一、十二……干!少了一个!”

    “肏!”

    “找。”

    萧弈转头一看,恰见一个灵活的人影撞出窗户,顷刻,外面传来了马嘶色。

    “追!”

    他毫不迟疑,一脚踹开大堂的门,只见一人正牵马打开院门,冲了出去。

    翻身上马,向那马蹄传来的方向追去。

    在他身后,韦良喊道:“范小巳,弓丢下来!”

    “韦良跟我来,其余人留下!”

    月色朦胧。

    官道上,龙捷卫逃兵策马跑得极快。

    萧弈能听到身后的马蹄声,以及韦良拉弦的声音。

    追过一个官道上的弯,前方身影愈发清晰了,因为更远处有火光照来。

    “嗖。”

    破空声起,韦良射出一箭。

    “咴㖀㖀——”

    那逃兵的战马悲嘶一声,将他狠狠摔下马。

    萧弈目光看去,能清楚地看到一个身影从伤马身边爬起,往前撒腿就跑。

    “人没死!”

    他继续驱马狂追。

    偶然抬眼,把视线放远,却见到百步外的官道上,一队火把如龙,正往这边迅速过来。

    “都头。”韦良大喊:“你看……”

    “再射!”

    那逃兵也看到了,如见救星,拼了命地往前跑,嘶声大喊。

    “救命!杀人了,有叛……”

    “嗖。”

    又是一支利箭破空射出。

    萧弈纵马狂奔,看得清楚,韦良第二箭射中那逃兵的大腿,将人射倒在地。

    “驾!”

    骏马如箭般窜出。

    在奔到那逃兵身边时,萧弈猛拉缰绳,马蹄高扬,人立而起。

    “咴——”

    “有叛兵……”

    那逃兵还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大喊不已。

    马蹄踏下。

    蹄铁彻底踩碎了那喊声与挣扎。

    萧弈止住惊马,回头看去,前方的火光照耀着一面大旗,上书大字“奉国左厢都指挥使”。

    “走!”

    萧弈不敢停留,拨转马头,带着韦良以最快速度冲回驿馆。

    驿馆内,众人正在清理。

    花秾等人也出来帮忙,姜二娘与两个孩子吓得大哭不已。

    “又有兵马来了。”

    “怎么办?”

    “不急,我能应付,先关门。”

    “喏。”

    萧弈环顾一看,见老驿丞与两个驿卒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问道:“哪里有安全的藏身之处?”

    “有……后院有个地窖……存冬菜用的……”

    “把衣服脱了。”

    “是,是。”

    “花秾,你绑着他们,带妇孺到地窖藏好。”

    “好。”

    “晴雯,行囊里的衣裳、官袍还在吗?”

    “在。”

    “很好,给我,你也去地窖。”

    韦良道:“都头,不如把驿卒杀了干脆。”

    “闭嘴,听我号令。郭信,把你的衣服脱了,换上军袍盔甲。”

    “好。”

    “挑六具尸体,剥了衣甲,改扮成‘敌人’,三具换上驿卒的衣服,三具换上行囊里的衣物。”

    “喏。”

    “剩下的尸体别管,那是我们战死的同袍。”

    门外,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堪堪给尸体换了衣物,拍门声大作。

    “嘭、嘭、嘭!”

    “开门!将军路过,快开门!”

    粗暴的呼喝如同催命符般,火把的光芒透过门缝映了进来。

    堂内,血腥气浓烈,十二具尸体横陈,暗红的血液在地板缝隙间蜿蜒、凝固。

    萧弈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眼大堂,不急着开口,在那六具刚换好衣物的尸体上各补了几刀。

    “都喝酒,灌多些。”

    他自己也拿起一壶酒,猛喝一口,打了个酒嗝,方才上前开门。

    门栓被抽开,寒风裹着雪沫涌入,吹得火盆中火焰摇曳,明暗不定。

    十余骑兵跨马立在门外,手持火把,映照出冷峻漠然的脸庞。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发生了什么?何事迟迟不开门?!”

    为首军官的锐利目光瞬间扫过,见到堂内情形,眉头骤然锁紧,厉声喝问。

    萧弈已完全冷静下来,一抱拳,递过牌符,道:“控鹤卫左厢副都头萧弈,公办至此,不料遇到史贼余党,三人正面相抗,另三人扮作驿卒暴起偷袭,我方折损六人,勉力将他们格杀。”

    他声音沉痛,夹杂着疲惫与如释重负。

    那军官看过牌符,神色缓和,问道:“官道上有一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那是我派回去的信使,他被杀了?将军可有看到……”

    “够了,扯甚小鱼小虾,我等护曹将军北驰,自有紧急大事,今夜须在此驻跸,速清理尸体,泼洗血迹,烧水备屋!”

    萧弈听闻“曹将军”,再联系方才看到的“奉国左厢都指挥使”大旗,心念直转,回忆在史府书房看过的情报卷宗,想到一人。

    “曹威,常山人,少随父事高祖,有勇略,领弩手,晋末,破契丹于潞州,乾祐元年,随郭威讨伐三镇,身先士卒,破河中,先登城,以功加检校太保、奉国军都指挥使,兼领忠正军节度使。”

    这样一个大将出京,不可能是搜捕逃犯,但不知有什么紧急大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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