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灰溜溜地走了,宝年丰扛着巨斧,凑到范统身边,瓮声瓮气地问。
    “范头儿,那鸟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啥意思?”
    范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爱惜地拍了拍身下牛魔王的脖颈:“意思就是,他家狗跑咱们门口拉了泡屎,还咬伤了咱家看门的好汉。他觉得咱们把狗腿打断就够了,想让咱们别计较,不然就放一群更疯的狗出来咬咱们。”
    宝年丰那简单的脑子瞬间明白了,他瞪圆了牛眼,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
    “放他娘的屁!俺们死了兄弟!这事儿能算完?干就完了!俺的大斧早就渴了!”
    朱棣没有理会他们的吵嚷。
    他只是转身,走上营寨的望楼,拿起一具单筒望远镜,望向西方的地平线。
    那里,一片平静。
    但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传令。”朱棣放下望远镜,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寒气,“斥候营,以小旗为单位,分批次出营。本王要知道,西边五十里内,有多少人,多少马,多少顶帐篷。”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每半个时辰,必须有一只信鹰飞回来!”
    命令下达,一队队精干的饕餮卫斥候,如同撒豆成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苍茫的草原。
    与此同时,四十里外的帖木儿大营。
    使者进了主将巴哈杜尔的帅帐。巴哈杜尔是帖木儿大汗麾下有名的悍将,身形高大,满脸虬髯,一双凹陷的眼睛里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
    t“将军!那些明人!那些东方的野蛮人!他们……他们简直不可理喻!”
    使者添油加醋地将范统那套“狗与屎”的理论,以及明军营寨前肆无忌惮的嘲笑,全都描绘了一遍。
    “他们说……说帖木儿大汗是……是瘸子!”
    “他们还说,要把您和马哈木的脑袋,一起送到他们王爷的面前!”
    帅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巴哈杜尔缓缓站起身,他比帐内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巨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帐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没有暴怒,只是慢条斯理地拔出腰间的波斯弯刀,用丝绸擦拭着。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
    “看来,这片草原的主人,需要用血来重新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他看向帐外:“传令下去,全军扎营,休整。派出我们的猎隼,去会会那些明国的老鼠。我要让他们连靠近我们营地十里都做不到!”
    接下来的两天,草原变成了血腥的猎场。
    双方的斥候在广阔的战场上展开了疯狂的绞杀。
    帖木儿的“猎隼”骑兵,装备精良,骑术娴熟,配合默契,他们以百人队为单位,凶狠地扑向落单的饕餮卫斥候。
    而饕餮卫,则是草原上的孤狼。他们单兵战力更强,手段更阴狠,各种陷阱、诡雷层出不穷。
    每天都有信鹰飞回朱棣的大营,带回最新的情报,但也总有几只信鹰,再也没能回来。
    “王爷,探明了。帖木儿主力约五万人,其中重甲骑兵超过两万,铠甲制式统一,远非瓦剌那些杂兵可比。”范统将最新的情报汇总,在一张地图上标记出来。
    范统的胖脸上,第一次没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他娘的,这是正规军,还是百战精锐。咱们这次,算是遇到稍微强大一点的对手了。”
    双方都有流血。
    巴哈杜尔同样心惊。他派出去的猎隼,每天伤亡超八成,而且明军斥候的强大和狡猾远超他的想象。他们就像草原上的毒蛇,稍不留神就会被反咬一口,甚至有小队被引入陷阱,被威力巨大的爆炸物炸得人仰马翻。
    更重要的是,他孤军深入,补给线漫长。每多耗一天,他的粮草就少一分。
    他不能等了。
    第三天黄昏,一骑快马,举着白旗,驰至明军寨前。
    这次没有使者,骑士远远地射出一支箭,箭杆上绑着一卷华丽的波斯丝绸。
    范统取下丝绸,展开。
    上面是用朱棣看不懂的文字写就的战书。
    “王爷,他们约我军明日辰时,在双狼山下,决一死战。”翻译的语调平稳。
    “应战。”
    朱棣只说了两个字。
    整个大营,瞬间被一种肃杀的气氛笼罩。
    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喂饱自己的坐骑,将最后一点烈酒一饮而尽。
    没有人喧哗,只有金属摩擦的细碎声响,和战兽不安的低吼。
    夜,深了。
    朱棣穿上了一身玄色铁甲,独自走在营地里。
    他来到了质子营的帐篷外。
    朱高炽和朱高煦正坐在一起,朱高炽在给弟弟的铠甲系上最后一根皮带,动作认真而仔细。朱高煦则显得有些亢奋,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新斧子,带起一阵阵风声。
    㠀看到朱棣进来,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父王!”
    朱棣走到他们面前,伸出大手,分别按在了两个儿子的肩膀上,那重量让朱高煦的身子微微一沉。
    “怕吗?”
    朱高煦挺起胸膛:“不怕!孩儿要为父王砍下十个敌人的脑袋!”
    朱高炽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迎上朱棣的目光。
    朱棣的视线越过他们,看到了帐篷里其他那些年轻的脸庞,巴特尔,还有其他部落的质子,他们眼中,有兴奋,有紧张,但没有恐惧。
    “明天,跟紧你们的兄长,跟紧本王。”
    朱棣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他的话语简单而直接。
    “战场上,不要犹豫。挥刀,或者被杀。”
    他松开手,转身走出帐篷,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活下来。”
    三个字,轻轻飘了回来。
    朱高煦的兴奋劲儿一下子褪去不少,他看着父王消失的方向,握着斧柄的手紧了紧。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弟弟和所有质子说:“都听到了吗?活下来。”
    第二天,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呜——”
    一声苍凉、悠长的号角,划破了草原黎明的寂静。
    那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一道苏醒的命令。
    整个大营,从沉睡中苏醒。
    披甲的战士,无声地走出帐篷,在各自小旗的带领下,集结成一个个黑色的方阵。甲叶碰撞,兵器出鞘,汇成一片低沉的钢铁交响。
    朱棣翻身跨上那头狰狞的食人魔战兽,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长柄狼牙棒,指向了晨曦初露的西方。
    大军,开拔。
    黑色的洪流,缓缓涌出营寨,向着那片即将被鲜血浸染的土地,滚滚而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