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卫,城墙之上。
风沙扑面,刮得人脸颊生疼。
守将陈勇的手,紧紧攥着腰间的刀柄,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像一条条盘踞的死蛇。
嘉峪关失守的消息,三天前就到了。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天下第一雄关,半柱香就没了?哪个说书的敢这么编,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直到此刻,他亲眼看见了地平线上那五个移动的黑影。
那不是攻城车,更不是云梯。
那是五座活着的,会呼吸的,由钢铁与血肉浇筑而成的山脉。
“将……将军……那……那是什么怪物……”
身旁的亲兵牙关在疯狂打架,发出的“咯咯”声比风声还响,手里的长矛抖得快握不住。
陈勇没回答,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只能看见,那五座肉山宽阔的背脊上,一排排狰狞的箭楼如同恶魔的犄角,在昏黄的天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冷光。
“弓箭手!上弦!都他娘的给老子上弦!”
陈勇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哭嚎。
五头阿修罗魔象,并排推进。
它们的步伐不快,可每一步都让大地颤抖,城墙上的砖石簌簌掉落。那股碾碎一切的气势,压得人几乎要跪下去。
越来越近了。
象背箭楼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重弩手,甚至懒得瞄准。
他们只是机械地,对着城墙上人最多的地方,扣下了扳机。
“咻——咻——咻——!”
破空声尖锐得能撕裂耳膜。
那根本不是箭!那是小臂粗细、通体由精铁打造的弩枪!
一名弓箭手刚探出半个脑袋,一支弩枪便呼啸而至。
弩枪从他的面门贯入,后脑勺的位置,直接炸开一团碗口大的血雾。恐怖的力道带着他残破的尸体向后倒飞,一连撞翻了两个正在拉弓的同袍。
城墙之上,被硬生生清空了一片。
血腥的屠戮,在攻城战开始前,便已上演。
“滚木!雷石!都他娘的给老子砸下去!”
陈勇双目赤红,状若疯虎,嘶声咆哮。
城头的士兵们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七手八脚,合力将磨盘大小的雷石、数人合抱的滚木,用尽吃奶的力气推下城墙。
“咚!”
“砰!”
巨石砸在魔象厚重的铁甲上,迸射出大片火星,然后像个石子一样被弹开。
滚木落在它们身上,更是跟被人丢了几根牙签没区别。
一头魔象被砸得有些烦躁,它停下脚步,蒲扇般的大耳朵扇了扇。
长鼻一卷,竟将地上一个重达两千斤、用来碾压谷物的巨大石磨盘,轻而易举地卷了起来。
城墙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叫骂声、嘶吼声、惨叫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傻傻地看着那头怪物,看着那个在它鼻子上轻巧得像个玩具的石磨盘。
下一秒,魔象长鼻猛地一甩!
那巨大的石磨盘,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以比掉下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被原路奉还!
“轰——!”
石磨盘精准地砸在城垛上,碎石如同炮弹般四射。十几名明军士兵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被当场砸成了一滩分不清形状的肉泥。
城墙之上,一片死寂。
一个士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扔掉手里的刀,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墙。
“打不了……这仗打不了啊……”
“是妖魔!是来吃人的妖魔啊!”
恐慌如同瘟疫,飞速蔓延。
所有守军的脸上,都只剩下两个字:绝望。
这还怎么打?拿什么打?
“完了……”
陈勇喃喃自语,手里的佩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毫无察觉。
他戎马一生,跟最凶悍的蒙古人拼过刀,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面对这种敌人。
这根本不是战争。
这是天灾。
在他失神的瞬间,城门,在两头魔象的合力撞击下,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轰——!”
包铁的厚重城门,连同门后的巨大门闩,一同向内爆开。
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出现在甘州卫坚固的城墙上。
“杀——!”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第一个从豁口冲了进来。
米兰沙手持双刀,身后,是数万饿得双眼发绿的饿狼军。
战马踩在尸体和碎石上,在血泊中滑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米兰沙的弯刀,在混乱的人群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血色弧线。
刀光闪过,便是皮肉被切割开的闷响,伴随着一颗颗冲天而起的人头。
甘州卫的守军,在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西域悍匪面前,所谓的抵抗,苍白无力。
城外,高坡之上。
范统骑着他的牛魔王,嘴里塞满了大块的烤羊肉,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
他含糊不清地对着身边的传令兵下令。
“告……告诉米兰沙那小子,动作快点!磨磨唧唧的,天黑前结束不了战斗,晚饭都没得吃!”
“还有!”
他费力地咽下嘴里的肉,用油腻腻的手指着城内。
“这甘州的马奶酒不错!告诉那帮兔崽子,城里的粮仓,陈米都留着喂象,新米和好酒,一粒一滴都不准动,全给老子装车!”
“谁敢私藏一滴,扒了他的皮吊在城门上风干!”
一个时辰后,甘州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三日后。
甘州卫的城楼上,那面大明日月旗,被人用战刀粗暴地砍断,从高空坠落。
范统撇了撇嘴,没再多看一眼。
两面崭新的大旗,在无数士兵的欢呼声中,冉冉升起。
一面,是血红底色上,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范”字。
另一面,则是代表着燕王府的,狰狞的黑色龙旗。
它们在混着血腥味的烟尘中,狂乱舞动。
范统站在城楼上,手里捧着一个从守将府里搜刮来的金碗,正大口喝着马奶酒,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啧,这小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米兰沙一身血污地走上前来,单膝跪地,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总管,城中守军,已全部肃清。”
“嗯。”
范统一摆手,示意他起来,目光却没离开手里的金碗。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半日,把所有能吃的、能喝的、能用的,都给老子带上。”
他放下酒碗,遥望东方,那里是凉州的方向。
“下一站,凉州。”
应天府,通往皇城的御道上。
一阵急促到疯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驾!驾——!”
一名斥候伏在马背上,后背上,三面代表“十万火急”的赤红令旗,被血浸透,几乎要断裂。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嗓子早已喊得冒了烟,发出的声音如同漏风的破鼓。
他冲到宫门前,从战马身上滚落,连滚带爬地冲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宫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凄厉到变形的哭喊。
“西……西北八百里急报——!”
“嘉峪关,破了!”
“甘州卫,没了!”
“凉州……凉州也快完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的惊惶与绝望,让宫门前的所有守卫,如坠冰窟。
斥候抬起头,那张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脸上,只剩下一双被恐惧填满的眼睛。
“那不是叛军……不是人……”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最后,吐出了几个字。
“是……吃人的……修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