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喘息，柯蓝额头抵在冰冷的舷窗上，三万英尺的高空下，云层像一片无垠的白色沙漠。她又一次梦见那个场景——白色沙漠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茧，半透明的茧衣下隐约可见人形轮廓，随着某种韵律缓缓搏动。
“又做那个梦了？“
齐飞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柯蓝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她转头看向邻座的男人，他正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关切地望着她，阳光透过舷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轮廓。
“嗯，同一个梦。“柯蓝揉了揉太阳穴，“从我们决定来柬埔寨开始，每晚都会梦到。“
“白色沙漠和茧？“齐飞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柯蓝读不懂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是白色沙漠？“柯蓝猛地坐直身体，“我从来没描述过梦的颜色。“
齐飞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你刚才说梦话时提到的。“他伸手想握住柯蓝的手，却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柯蓝皱眉，注意到齐飞的手比平时更加苍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自从白塔事件后，齐飞就变得对阳光异常敏感，总是穿着高领衣服，戴着墨镜和帽子。医生诊断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柯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有两小时降落，“齐飞转移话题，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吃点东西？“
柯蓝摇头，目光落在行李架上自己的背包上。就在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背包里的铜镜在震动——不是飞机颠簸带来的颤动，而是某种有规律的、仿佛心跳般的震动。这面从白塔带回的铜镜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这种异常，奇怪的是，除了她，没人能感知到这种震动。
“我去下洗手间。“柯蓝解开安全带，从行李架上取下背包。
洗手间狭小的空间里，柯蓝锁上门，颤抖着双手取出铜镜。镜面不再像最初那样布满铜锈，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澄澈，仿佛水面般微微波动。她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黑发凌乱，眼下是明显的青黑，左眼角那颗泪痣在镜中显得格外鲜红。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柯蓝低声问道，指尖轻触镜面。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柯蓝的倒影扭曲变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女性的脸——高颧骨，杏仁眼，眉心一点朱砂，正是她在白塔壁画上见过的姬瑶的模样。镜中女子嘴唇翕动，说出一串柯蓝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却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当红色吞噬月亮，门将再次开启。寻找者终被寻找，守护者实为囚徒。“
柯蓝倒吸一口冷气，铜镜从手中滑落，却在即将撞击地面的瞬间被她本能地接住。再看向镜面时，只剩下她自己惊恐的面容。
回到座位时，齐飞正闭目养神。柯蓝注意到他的太阳穴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青筋在跳动，频率与她感受到的铜镜震动出奇地一致。
“齐飞，“柯蓝轻声唤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齐飞眼睛都没睁开：“北大考古系图书馆，你在查西夏文字典，我帮你够到了最上层那本《黑水城文献综述》。“
答案完全正确，但柯蓝的心却沉了下去。她从未告诉过齐飞这个细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根本没在查西夏文资料，而是在看一本关于中亚岩画的图册。
飞机开始下降，金边国际机场的跑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柯蓝紧握铜镜，镜面贴着她的腹部，传来一阵阵温热，仿佛有生命般。
入境大厅里，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卡其色工装裤的年轻女性举着写有他们名字的牌子。女孩小麦色的脸上点缀着几颗雀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柯蓝博士？齐飞博士？我是林赛，金边皇家大学考古系研究生，也是你们这次考察的向导。“她的英语带着轻微的法语口音，热情地向他们伸出手。
当柯蓝握住林赛的手时，女孩突然僵住了，目光落在柯蓝左手腕内侧的胎记上——那是一个形似三叉戟的暗红色印记，正是白塔事件后突然出现的。
“怎么了？“柯蓝警觉地抽回手。
“没什么，“林赛迅速恢复笑容，但眼神变得警惕，“只是想起我奶奶讲过的故事。她说有这种胎记的人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去酒店的路上，林赛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行程：“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去红色金字塔，路上大概需要五小时。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柯蓝和齐飞，“你们确定要去那里？最近周边村庄发生了好几起集体癔症事件，当地人说是'被古老神灵附身'。“
齐飞突然开口：“具体什么症状？“
“患者眼神空洞，反复念叨着'门开了'，有些还能说出根本不懂的古高棉语。“林赛的声音低了下来，“最奇怪的是，他们皮肤下会出现金属光泽的纹路，就像......“
“就像电路板。“柯蓝轻声接上她的话，与齐飞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白塔事件中那些被“观察者“控制的村民症状一模一样。
林赛猛地踩下刹车，转头震惊地看着柯蓝：“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根本没对外公开！“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柯蓝感到背包里的铜镜又开始震动，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与此同时，她注意到齐飞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银色反光。
“猜的。“柯蓝勉强笑道，“听起来像是某种重金属中毒的症状。“
林赛将信将疑地重新发动车子，但柯蓝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频繁地通过后视镜打量自己。
酒店大堂里，林赛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时，柯蓝借口去洗手间，躲进隔间再次取出铜镜。这次镜面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三个重叠的三角形轮廓——正是柬埔寨红色金字塔的形状。
“柯蓝？“齐飞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吓得她差点再次摔落铜镜，“你还好吗？“
“马上好。“柯蓝匆忙将铜镜塞回包里，推门而出时差点撞上齐飞。近距离下，她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金属味，像是新铸的硬币。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柯蓝斟酌着词句，“觉得哪里不对劲？自从白塔之后？“
齐飞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我们都经历了创伤，有些变化很正常。“他伸手想抚摸柯蓝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动作，只是替她拨开额前一缕碎发，“早点休息，明天要赶路。“
深夜，柯蓝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铜镜被她放在枕边，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镜中传来姬瑶的叹息声：“他既是他，又不是他。“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柯蓝抓起铜镜凑近猫眼，看到林赛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
“快开门！“林赛压低声音，“我发现了一些关于红色金字塔的资料，你必须马上看！还有......“她环顾四周，声音几不可闻，“关于你那个'朋友'的事。“
柯蓝刚解开防盗链，林赛就挤了进来，反手锁上门。她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皮面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与柯蓝胎记一模一样的三叉戟图案，旁边是用古高棉语和法语写的注释。
“这是我曾祖母的笔记，她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研究高棉遗迹的学者。“林赛指着其中一段法语文字，“这里说红色金字塔不是坟墓，而是一把'钥匙'，只有标记者才能激活它。“
“标记者？“柯蓝感到手腕处的胎记隐隐发热。
“拥有特殊胎记的人，据说是古代守门人后裔。“林赛的目光落在柯蓝手腕上，“而守门人的职责就是防止'门'被开启。“
柯蓝正想追问，林赛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还有更紧急的事。你那个朋友齐飞......“她咽了口唾沫，“我在入境处查了他的护照记录，真正的齐飞博士三个月前就因严重烧伤在纽约医院治疗，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柯蓝如坠冰窟，白塔事件最后时刻的记忆碎片般闪回——齐飞被那道银光吞没，然后又奇迹般地生还。
“那他是谁？“柯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林赛刚要回答，房间的灯突然闪烁几下，彻底熄灭。黑暗中，铜镜发出诡异的绿光，照亮了林赛惊恐的脸。她指着柯蓝身后，嘴唇颤抖：“镜中女巫！我家族传说里提到的......“
柯蓝回头，看到铜镜中姬瑶的形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镜中女子用指尖在镜面上写下一个古老的符号，同时柯蓝脑海中响起警告：“不要相信任何眼睛看到的东西，观察者已经学会了伪装。“
突然，房门被轻轻叩响，齐飞温和的声音传来：“柯蓝？我听到你房间有动静，没事吧？“
柯蓝和林赛对视一眼，后者迅速藏进浴室。柯蓝深吸一口气，将铜镜塞到枕头下，走向门口。当她握住门把手时，清晰地感受到铜镜传来的震动频率突然加快，仿佛某种警告的心跳。（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