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岁入十月,寒风更甚。
大军在一处背风的河谷下令扎营。
营地的建立混乱而忙碌。
陈福禄等人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他们缺乏帐篷,只能找些枯枝和破布勉强搭建窝棚遮风。
夜晚的寒冷如同无孔不入的冰水,迅速渗透进来。
傻大个皮糙肉厚,倒不在意,蜷缩在角落里很快发出鼾声。
刘语嫣却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娇小的身体在单薄的衣衫下瑟瑟发抖,牙关都在打颤。
陈福禄将自己那件还算厚实的胡人皮袄脱下,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身上。
皮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气味。
“福禄哥……不行……你穿什么……”刘语嫣慌忙推拒,声音颤抖。
“穿着!”陈福禄语气不容置疑,按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涼,“我身体好,扛得住。”他转身去找了些枯叶和破布,想尽办法堵塞窝棚的缝隙,却又被刺骨的寒风吹开。
就在他徒劳地试图与寒风抗争时,一名王女亲卫冒着寒风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卷厚实的毛毯和一个小巧的手炉,手炉里炭火正红。
“陈先生,”亲卫将东西递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王女殿下赏赐的。说夜寒露重,莫要冻病了。”
陈福禄一愣,接过毛毯和手炉。
毛毯质地厚实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薰香。手炉更是温暖灼热,瞬间驱散了掌心的寒意。
他心中五味杂陈,抬头望向中军大帐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陈福禄咧嘴一笑。
她终究还是在意哥们儿的,看来,这妹子哥们是能吃了。
“多谢王女殿下厚赐。”他低声道。
亲卫点点头,转身离去。
陈福禄将毛毯紧紧裹在还在发抖的刘语嫣身上,又将温热的手炉塞进她怀里。
“好暖和……”刘语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福禄,“是……那位女将军给的?她人真好……”
陈福禄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坐在窝棚口,背对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为她挡住大部分风雪。
后半夜,气温更低。
陈福禄运搓着手抵抗寒意,但依旧感到四肢冰冷。
就在他闭目凝神之际,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他警觉地睁开眼,寒风中,看到一个披着暗色斗篷的纤细身影悄然立在窝棚外,正是张媛媛。
不知为何,她似乎屏退了亲卫,独自前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复杂情绪。
张媛媛的目光掠过窝棚内裹着毛毯、抱着手炉安然睡去的刘语嫣,又回到陈福禄那张被冻得有些发青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懊恼。
她沉默地从斗篷下取出一个皮质酒囊,递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谁的清梦:“喝一口,驱驱寒。”
陈福禄没有拒绝,接过酒囊。
拔开塞子,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溢出。
仰头灌了一口,辛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如同点燃了一团火,迅速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热感。
“多谢殿下。”他将酒囊递还,声音有些沙哑。
张媛媛没有接,只是看着他,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守着他们,在这乱世中艰难求存?”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陈福禄默然片刻,缓缓道:“责任所在,义不容辞。”
“责任……”张媛媛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莫名。
她忽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陈福禄甚至能感受到她斗篷上带来的寒意和她身上那缕熟悉的馨香。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陈福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陈福禄心上:“那……我对你的赏识,于你而言,又算什么?”
这个问题,大胆而直接,带着女儿家罕见的勇敢和一丝表白的意味。
陈福禄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酒后的微哑,却比方才更添了几分笃定:
“殿下以为在下不愿追随?非也。只是乱世之中,良禽择木而栖,在下所求,是能与殿下共赴前程的‘忠义’,而非寄人篱下的‘依附’。”
他刻意加重“共赴”二字,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背影上,“若殿下肯信我,在下愿以残躯效犬马之劳,护殿下周全,踏平这乱世荆棘,只是不知,殿下肯给这份‘忠义’一个名分吗?”
这话半是表忠,半是试探,像颗石子投进寒潭,让张媛媛的背影明显一僵。
陈福禄见状,心一横,索性将话挑得更明。
他上前半步,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只有两人能懂的灼热:“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被斗篷遮不住的侧脸轮廓,月光恰好落在她鬓角,勾勒出细腻的绒毛,“殿下可知,初见殿下时,在下便觉‘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舞雪’?”
他刻意用了洛神赋中的句子,字句落在寒风里,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张媛媛的肩膀猛地一颤,终于缓缓转过身,眸中带着惊惶与难以置信,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你……”
她刚要开口,陈福禄却又笑了笑,语气里添了几分玩笑般的坦荡:“那时便想,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若能与她并肩看这万里河山,甚至……结为连理,实乃此生最大幸事。只是那时觉得,这念头未免太过孟浪,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你放肆!”张媛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女般的羞恼,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了血色。
她紧握的手指攥着斗篷系带,平日里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像是落了惊扰的小鹿,水光潋滟,却乱了分寸。
她从未听过这般露骨的话,更别提是从一个刚拒绝过自己的男人嘴里说出来。
往日里处理军务的冷静、面对敌阵的从容,在这句“结为连理”面前碎得片甲不留。
寒风卷着她的发丝贴在滚烫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那股从心底窜起的燥热。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暴露了她的慌乱。
“陈福禄,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陈福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反倒定了。
这下,这层名为“王女”的坚冰,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近了些。
“自然知道。”
他笑得坦荡,眼底却藏着几分狡黠,“我在说,心悦殿下,敬其风骨,慕其容华,更盼……能得殿下垂青。”(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