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峤点点头,满意的看着钱师爷。
“大人切莫慌张!”
钱师爷躬身道,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粮食发的越快,场面越乱,留给我们的时间就越多。等粮食发完,百姓散去,也算是给这件事一个交代不是,到时候您在府衙前面争取时间,小的在后院安排大人您的家眷、细软。等您前面完事了,夫人和少爷们也早已由心腹护送,从水路或小道悄然离城了。届时,您再‘挂印而去’,岂不从容?”
“好!就依此计!立刻去办!”
顾峤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告诉下面的人,放粮的时候手脚‘大方’点,别抠抠搜搜!越快发完越好!核验照身帖更是走个过场即可,不必细究!”
“是!”手下人立刻领命而去。
于是,一场看似“悔过赈灾”、实则是“销毁罪证、制造混乱”的闹剧,在广陵府衙门前紧急上演。
而顾峤和钱师爷,则在后堂紧张地安排着潜逃的每一步计划。那些被发放出去的粮食,成了他们逃脱审判的烟雾弹。
此时,府衙门前混乱的人群中,一身普通布衣的燕七也轻易得到了一张“神迹”。
他只扫了一眼内容,心中便已了然。
“果然是他…昨夜那个黑衣人。”
燕七摩挲着光滑的纸面,眼中闪过惊叹和一丝无奈的笑意:“好手段!真是好手段!竟能弄出这等…这等惊世骇俗的举动来。而且这纸上这字…是如何印得如此一模一样的?这样的印造为何能一夜之间完成?莫非是海外番邦的奇技淫巧?”
他比百姓想得更深,立刻意识到这是人为,且极可能与他昨夜遭遇的神秘高手有关。但这效果,确实堪比神迹。
“广陵府的天,终究是破了。
燕七低声自语,将纸张仔细折好收起:
“顾峤完了,这纸片是催命符,也是导火索。漕运、户部…该有不少人今晚要睡不着觉,急着收拾细软跑路了。”
他抬头望向运河方向,松了口气:还好,子时那两艘船已经出发,自己收集的其他情报差不多齐了。
现在,加上这满城的“神谕”和即将爆发的民变,上面想捂也捂不住了。
他需要立刻将最新情况传回京城,这一次,那一条大鱼怕是越挣扎越暴露。
只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燕七对这个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
广陵府衙门前,前所未有的“盛况”正在上演。
衙役们运来一袋袋从府库和西仓紧急调运出来的粮食。
知州顾峤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一脸“沉痛”和“自责”,对着黑压压暴怒的人群高声宣布:
“乡亲们!本官御下不严,致使仓吏贪墨,酿成大祸!本官之过也!今日开仓,不仅补发今日之粮,更要弥补历年亏空!凡我广陵府籍百姓,凭照身帖,人人可领粮五斤!以示本官悔过之心,赎罪于万民!”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了“担当”和“悔意”。
底下饿怕了的百姓哪里听过父母官如此“诚恳”的道歉,又见白花花的米粮真的搬了出来,顿时群情激动,高呼“青天大老爷”的声音甚至压过了之前的骂声。
看着激动的人群,顾峤满意的点头。钱师爷精心策划的缓兵之计和金蝉脱壳的第一步是成功了。
大规模发粮必然造成全城轰动和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这里。
甚至城里的流民和荒民也会闻风而动,这广陵府越乱对他越有利。
谢家村和三洼地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们挤在人群中,看着衙役和兵丁们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分发粮食。
“快!快点!下一个!”
负责核验照身帖的衙役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
官差只求快点了事,根本无人仔细核对照身帖上的籍贯细节,只要手里有张帖子,就匆忙划个记号,然后称粮。
人群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广陵府衙的屋顶。
“青天大老爷”的称颂此起彼伏,白花花的米粮被一双双渴望的手接过去,仿佛这不是一场迟来的救济,而是一场天大的恩赐。
顾峤站在高阶上,俯瞰着这由他亲手导演的“万民拥戴”的戏码,脸上那沉痛的表情几乎快要绷不住,转化为一丝得意的冷笑。
钱师爷的计策果然奏效了,这群愚民,几斤粮食就能堵住他们的嘴,搅乱他们的眼。
谢家村和三洼地的人挤在汹涌的人潮里,也各自领到了那份意外的“馈赠”。
谢里正掂着手里实实在在的五斤小米,脸上难掩兴奋:
“嘿!真领到了!这广陵府的官儿好像也没那么坏到底嘛!”
旁边的赵老七紧紧搂着粮袋,像是护着命根子,咧着嘴嘟囔:
“就是!管他黑心白心,能给粮就是好心!这狗官……呃,这大人总算做了回人事!”
然而,与这短暂的喜悦格格不入的是谢家几人的凝重气氛。
李月兰和谢秋芝默默地将粮食收进最稳妥的地方,母女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李月兰低声道:“芝芝,你觉不觉得……这好事太邪乎了?天上哪能凭空掉馅饼,还正好砸咱们逃荒的头上?”
谢秋芝用力点头:“妈,我也觉得不对劲。发得太快了,太乱了,好像巴不得赶紧发完似的。”
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谢广福凑近谢锋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老大,你怎么看?”
谢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混乱的现场:那堆积如山的粮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衙役们机械地重复动作,只求速度根本不管核对,队伍长得看不见尾,后面的人还在疯狂往前挤,而之前还在高阶上表演的知州顾峤,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这事绝没那么简单。您看……”
他悄悄指向发放点:
“衙役发粮不论户、不论口,见照身帖就发五斤!这哪是赈灾?这分明是散财!谁家官府赈灾不按丁口细算?这根本不是救济,这是在清仓!”
“您看那粮堆,下去得多快!这后面还有望不到头的人,这粮绝对不够发!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发完!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上面……”
谢锋的目光投向空空如也的高阶,“那位‘青天大老爷’呢?戏还没唱完,主角怎么就先退场了?”
谢广福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沉。他历经世事,一点就透,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倒吸一口凉气:
“嘶……你的意思是……这根本不是悔过,这是……障眼法?”(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