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洼地的村民和里正赵老七混在谢家村人群里,听清了陈进虎要一鼓作气直扑京城的决定,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很难理解谢家村疯狂赶路的行为:
“娘的咧,从这到那永定门……这得有多远?”有人歪着头,掰着沾满尘土的指头粗粗一算:“少说也得再走他娘的八百里地吧?!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乖乖,这谢家村的人胆子也太肥了,连清河州都不歇?可别累垮了……”
但嘀咕归嘀咕,抱怨归抱怨,赵老七那双精明的老眼却一直没离开过谢家村的队伍。
他看着谢锋那小子前后照应、沉着安排的样子,看着谢家村的人即便累得够呛也咬牙跟着的劲头……
慢慢的,他心里的那点不情愿和害怕,竟然奇异地转化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佩服。
“他娘的……谢家村这帮人,是真有种啊!”他心里暗骂一句,却带着点服气的意味。
“从临漳州开始,就数他们主意正,胆子大,运气好像也他娘的比别人好那么一丢丢?跟着他们,虽然颠簸得要死要活,但好像……还真能捞着点实在好处?”
广陵府门口那五斤粮可还在他怀里揣着呢!虽然过程惊险,但实打实落着了。再看看后头那些还没影儿的村子,连这五斤粮的味儿都闻不着!
“妈的,富贵险中求!这逃荒路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赵老七把心一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谢忠这老狐狸虽然心黑,但眼光是真毒,路子是野!他敢带着全村赌这把大的,老子……老子就敢跟!”
他心里嘀咕着,立马找到了随队的那两位官差。
赵老七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急吼吼地对官差说:“两位差爷,大事!谢家村那边商量好了,不停清河州,要直接奔京城永定门去抢好地!咱们……咱们是不是也得赶紧跟上?”
一位官差皱了皱眉:“不停清河州?这路程可不近,人吃得消吗?”
“差爷您放心!”赵老七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谢里正和陈爷都盘算过了,说路上有溪流不缺水,咱们粮食也还够。您二位还不知道谢里正那人?精得跟什么似的,没把握的事他能干?他谢家村干啥,咱们跟着干,准没错!他就是那领头雁,咱们跟着飞,省力又不会迷路!这节骨眼上,一步慢步步慢,好地要是都被谢家村挑完了,咱们三洼地的乡亲往后可咋办?”
另一个官差听了,与同伴交换了个眼色。他们这一路也见识了谢家村那个老里正确实有点章法,做事稳妥,赵老七这人虽然像个没主见的跟屁虫,事事以谢家村马首是瞻,但这法子往往省心又稳妥。于是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他们敢走,咱们也没道理怂着。通知下去,收拾东西,跟着谢家村的节奏,咱们也直接往京城赶!”
“好嘞!多谢差爷!”赵老七喜出望外,他回头冲自家三洼地的乡亲们吼了一嗓子:
“都跟紧了!别掉队!谢家村吃肉,咱们怎么着也能喝上口热汤!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想想京城的好田地!想想热乎的稠粥!他娘的,不就是八百多里地吗?就算走上十天半个月又怎么样,老子这把老骨头,就舍命陪君子,跟谢家村赌这一把了!”
队伍再次开拔,目标直指京城。
三洼地的人推起板车,死死咬在谢家村队伍的尾巴后面,俨然一副“铁杆跟班”的架势。
也许是否极泰来,这路竟越走越顺坦,离开广陵府地界还没太久,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流淌在官道旁,水声潺潺,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这可是逃荒这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遇到除了井水之外的活水溪流!
那股子兴奋劲就甭提了,根本不等谢里正或官差们正式下令休整,几乎所有人,无论是谢家村还是三洼地的,都欢呼着、争先恐后地扑向了溪边。
陈进虎也没拦着大家,反而自己也走到上游处,痛快地掬水洗脸,然后把水囊灌满。
渴坏了的村民捧起水就痛饮,清甜冰凉的河水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疲惫和燥热,大家忙着将所有的水囊、瓦罐都灌得满满的。
谢秋芝也兴奋极了,因为长期赶路,头发和脸颊平时都蒙着一层尘土。
此刻见到这清澈没有被工业污染的活水,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在上游一处河岸边踩着石块蹲下洗手洗脸。
不少汉子甚至直接脱了上衣,跳进较深的水洼里,痛快地洗刷一路的风尘,惹得妇人们一阵笑骂。
谢秋芝哎呀一声,也赶紧捂住眼睛,真是非礼勿视,她拉着李月兰往上游人更少的地方走去。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岸边泥地里长着一片熟悉的锯齿心形叶子的植物,是鱼腥草!
“妈,快来看!这儿有折耳根!”谢秋芝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忙招呼李月兰过来。
李月兰一看,也是喜上眉梢:“还真是!这东西清热解暑,今晚正好给大家添道菜!还能顺便留个种。”
母女两人立刻动手,用小刀和木棍小心地挖掘着鱼腥草的根部。
可惜,这好东西哪藏得住,她们才挖了一小把,就被同样来上游取水的妇人看见了。
“哎?广福媳妇,你们挖啥好东西呢?”那妇人一眼认出是能吃的野菜,嗓门顿时拔高。
这一喊不要紧,瞬间引来了好几双眼睛,很快,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传开:“上游有鱼腥草!快去找啊!”
没一会儿,谢秋芝发现的那一小片鱼腥草,连同上下游类似的地方,都被闻讯而来的人们“扫荡”得干干净净,连刚长出的嫩芽都没能幸免。
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泥地,谢秋芝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将手里那一点点收获小心收好,好歹种在空间的花盆里,也能留个种吧。
接连三日,队伍沿着官道跋涉,一路上遇见了几次溪流,但是大家都没有第一次那样失态了,该补给的就补给,该洗漱的就洗漱,一时间队伍里面那股子汗酸味淡去了不少。
越往京城方向走,官道两旁逐渐被一片茂密的山林所取代,高大的树木枝桠交错,在黄昏时分投下浓重的阴影。
眼见天色将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陈进虎便决定将这林子作为临时的宿营地。
村民们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很快便依着树干、靠着板车,或用油布勉强搭起简易的窝棚,生火熬野菜粥,也有人累极了蜷缩着进入梦乡。
夜半时分,谢秋芝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冻醒的。
自她魂穿到这个世界,经历的都是烈日炙烤、大地焦枯的旱魃之象,夜间虽凉,却从没有感受过这般刺骨的冷意。
她坐起身挑起油布的一角看向外面,耳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呼啸声,是风。
狂风卷过密林,摇动着无数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声响,仿佛整个森林都在不安地躁动。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攫住了她,那是一种对自然力量的莫名敬畏和预感。
睡在外面的谢锋和谢广福也一角被风吹醒,营地陆续有人抱怨天气的变化。
“妈,妈!快醒醒!”谢秋芝急忙推醒身旁熟睡的李月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开心和担忧,既开心天上终于下雨了,又担心他们会被淋湿:“好像要下雨了!”
李月兰睡得正迷糊,被女儿摇醒,还有些不清醒,嘟囔着:“下雨?芝丫头你说梦话呢?咱们逃荒以来,天上何时掉过一滴雨?快睡吧……”
她的话音还未落。
“啪!”
一滴冰凉、硕大的水珠重重砸在油布上,溅开一小片湿意。
紧接着,“啪啪啪——!”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密集地砸落下来,击打在干燥已久的树叶上、泥土上、油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瞬间连成了一片急促的雨幕!(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