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挚爱?
满船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巴伦更是被这句话劈得外焦里嫩。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甲板上的骚动,有人手里的绳索没抓稳,“哗啦”一声砸在木板上。
佩弯刀的女人,盯着那群希罗瑞亚人雪白的长袍,她喉结动了动——神的挚爱?
这词她只在酒馆的烂俗歌谣里听过。
如此荒谬的事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在眼前,那些传说和故事把尘埃之母塑造得高高在上。
祂怎么可能会弯下腰,爱上一枚渺小的尘埃?
可希罗瑞亚人的眼神太认真了,作为神明最虔诚的信徒,他们不可能假传神谕。
学者脑子里的各种古籍在翻涌,他率先联想到这一路上的风平浪静。
这不会是母神对“挚爱”的保护吧?
水手们开始用隐晦的目光打量满船人,多么具有传奇色彩的可能啊,他们的船上有着一位神的爱人!
巴伦僵硬地逼迫自己收回目光,他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心情,就连思绪都是一团乱麻。
花三枚银币买下的的东方奴隶价值翻倍了,自己之前踹他关他的事怎么办,现在这位疑似母神挚爱的奴隶脖子上还挂着铁链呢。
他是交还是不交?
反观爻清,他在希罗瑞亚大祭司报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懵了。
不是?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吧。
坚信不存在的神,向信徒给出了他的名字,然后还说自己是祂的挚爱??
没等巴伦和爻清进一步纠结,海风好似突然转向,带来的不再是咸腥,反倒裹着沙原特有的干燥气息。
风里的沙尘极轻,拂过甲板,独独绕着爻清打转,像是为他披上一层半透明的纱衣。
“咔哒!”
风沙掠过时,沉重的锁链应声而断。
爻清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脖子,那里不再红肿发痛,铁链留下的伤痕尽数被抚平,指尖能触到细沙落在皮肤上的轻痒。
希罗瑞亚人的队伍里突然爆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喊,用的是他们自己的语言,船员们听不懂,但明显能感觉到他们的激动与狂热。
方才还静立的人群瞬间沸腾,呼喊混着风卷向海面,连沙原上的细沙都被震得扬起:“吾等至高无上的灰蒙之母啊……”
后半句说的什么爻清也无法理解,毕竟他也是个半吊子翻译,但看这群信徒的样子,他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再一抬头,整船人都死死盯着他。
爻清:……
坏了,希罗瑞亚真有个土皇帝。
不对,是土著神明。
这个土著神明还看上他了。
说真的,爻清有那么一瞬间想跑。
可惜风沙和希罗瑞亚人都没给他这个机会。
前者像是迫不及待,直接将他托起,送入信徒堆中。
身体骤然离地,爻清本该有所挣扎或者反抗,但有人自身后轻轻环住了他。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从背后抱他的可能不是人。
耳边的吐息声是那么清晰,带着蛊惑的神力。
“吾在神殿等你……等你与吾,融为一体。”
“我们本该是一体,亲密无间。”
爻清鬼使神差地停下了,直到脚底踩上细沙,他被希罗瑞亚人簇拥着前行,徒留身后仍在头脑风暴的船客。
戴着白金色冠冕的老祭司走在最前,木质法杖轻点沙地,每落一步,沙地上便泛起浅金色的神纹,像是在为他铺就通往祭典中心的路。
她口中念念有词,唱的是希罗瑞亚最古老的“迎神调”,原本肃穆的曲调,此刻却添了几分雀跃,连垂在胸前的宝石链都跟着轻轻晃动。
爻清被身后的暖意裹着,那道环住他的力量很轻,却让他无法挣脱,只能任由风沙推着往前走。
自从那句“我们本该是一体”出现,他的心脏就开始砰砰直跳。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重复:祂说的是对的,他们本该是无比亲密的关系。
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关系都要紧密。
他想起在杂物间里摸到的沙尘,想起唇齿间残留的刺痛,想起每次望向希罗瑞亚时心口那阵莫名的焦躁。
感受着身后环住他的暖意,那股焦躁不知何时化作期待,是明知不可抗拒,却甘愿沉沦的期待。
这是很难用言语去形容的悸动,或许有个词更适合现在的场景。
那就是宿命。
直到爻清被拥上祭坛,他才后知后觉地从迷蒙情绪中挣脱。
不对,自己现在怎么那么像一盘菜?
“咦?现在才发现呀,吾的祭品。”
温柔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说话,激起一阵痒意。
祂的恶劣本性在此时显露:“已经晚了哦。”
祭祭坛中央的沙尘忽然震颤起来,细沙如活物般向上翻涌。
没等爻清回神,数道泛着灰光的触须已从沙中探出,带着微凉的触感缠上他的手腕。
更多触须循着肌理漫延,轻轻裹住脚踝,又顺着向上,在膝盖处微微收束,力道轻得像风拂过柳枝,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亲昵。
爻清:!!!
也就是在这时,船上那些模糊的梦境突然清晰起来。
脸颊瞬间发烫,他下意识想往后退,触须却已顺着腰线向上,轻轻蹭过腰腹,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温柔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特有的温润,“梦里的感觉,还记得吗?”
爻清呼吸骤然急促,指尖微微蜷起,却无法挣脱那层轻柔的束缚。
有形之物裹着他,像把他护在一层半透明的纱里,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染了暖香。
母神仍嫌不够似的,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梦终究是梦,哪比得上现实欢愉呢。”
“这里还有人……”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软意。
看不见的存在轻轻俯身,有温软的触感落在他的额间,像晨露沾湿花瓣。
“放心,你的一切,只有吾能看见。”
话音落时,身下的沙尘忽然下陷,带着他一同坠入浓郁的暗。
失重感转瞬即逝,周身立刻被暖沙般的温软包裹,潮湿的尘埃气息里掺着浅淡的香,缠在鼻尖、腕间,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呃……”
短暂痛感迅速被转化成欢愉。
他的彻底放松,靠在祂织就的温软里,任由神明带着他浮沉,意识在渐渐模糊,只剩触觉愈发清晰。
爻清在无意识间喊出了祂的名字。
话音刚落,游走的触须忽然顿了顿,随即更轻柔地裹住他,像回应,又像安抚。
赫卡忒捧着他的脸,叹谓道:“再喊一次吧,吾喜欢听你说话。”
但爻清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口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种语调是自己发出的。
赫卡忒不在这方面惯着他,如游蛇般的触手强行撬开爻清紧闭的唇瓣,细碎的声音令祂愉悦。
随着时间延长,他渐渐不再挣扎,任由那片温软将自己托着,像坠入一片无边的尘海。
这里没有外界的喧嚣,只有祂的气息、触须的轻拂,还有两颗灵魂慢慢靠近的悸动。
当船员们和希罗瑞亚人再次见到爻清时,已经是七天后了。
当初的落魄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希罗瑞亚新的主人,新的祭司。
当他身着白金色长袍从神殿里走出时,信徒们了然跪拜。
无数奔着祭典而来的外邦人也纷纷仰望,他们早就打听到了消息。
高台上的这名东方青年,是尘埃之母等待了千万年的灵魂归处。
爻清倒是面无表情地宣布了赫卡忒新颁发的神谕,以及自己将与神共生,掌管这片大陆的消息。
他眼尾的嫣红怎么也掩盖不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暗哑。
但已经没人会注意这些了。
祭典落幕的风,裹着圣尘的微光掠过瀚海,将希罗瑞亚的新传说吹向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大家说,当白砂岩神殿的巨门敞开时,走出来的东方青年周身绕着神纹,衣摆扫过地面,连细沙都跟着泛起金光。
他是尘埃之母从千万年时光里寻回的爱人,是神亲手赋予权柄的人间化身。
他会在永恒中与神明相伴,比世上任何关系都要紧密。
消息像潮水般漫过城邦,比当年冒险者追寻希罗瑞亚的浪潮更加汹涌。
在人人相颂中,传说的新篇就此落下最后一笔。
【小剧场】祭品篇·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