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沈书凝压下心中的疑惑，缓缓走进皇宫。
这次参加选秀的秀女大部分都已经到场，不出所料，在场的除了她，全部都是文官之女。
“沈书凝不是骠骑将军之女吗？武官之后，竟也来参加选秀？”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呢。”
“竟有此事？武官之后来选秀，百年来闻所未闻。”
“……”
周围的窃窃私语毫不避讳在场的沈书凝。
沈书凝恍若未闻那些刻意抬高的议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姿态沉静。
她今日未施粉黛，只是身着一身简单的秀女服侍，发间一支素银簪子，在这姹紫嫣红中，反倒有种洗尽铅华的清冷。
“到底是武将之家，不懂规矩，打扮的如此素静，是藐视天家威严吗？”此时，一位容貌娇艳的女子斜睨着沈书凝，语气讥讽。
沈书凝认识她，吏部尚书之女林婉儿。
沈书凝转过身，目光平静的看向她，语气清冷：“衣贵洁，不贵华，面见天颜，重在诚心与敬意，书凝以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亦是本分。”
她一下子将林婉儿浅薄的攻击堵了回去，林婉儿脸色一僵，周围几个想开口的秀女也尴尬的闭上了嘴。
这时，司礼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齐齐跪拜，沈书凝随着众人跪下，心中思绪万千。
她必须落选，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头。
秀女们依序上前，由内侍点名，接受帝后审视。
过程冗长，大多问些“读过什么书”、“可习女红”之类的话。
皇帝神色平淡，皇后则始终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
轮到林婉儿时，她显然精心准备过，不仅将《女则》《女训》倒背如流，还展示了一手精妙的双面绣，引得皇后微微颔首。
“吏部尚书林爱卿之女，果然才貌双全。”皇帝语气温和。
终于，点名声到了沈书凝。“骠骑将军沈长也之女，沈书凝，上前觐见——”
所有目光，包括帝后，都聚焦在她身上。
沈书凝稳步上前，依礼跪拜，动作流畅自然。
皇后看着眼前这张清丽却难掩苍白的面容，想起她龙门镇的功绩与遭遇，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温声开口：“沈氏书凝，抬起头来。”
沈书凝依言抬头，目光恭顺地垂下。
皇帝打量着跪在下面的女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沈书凝，当日你与朕说，你只是略微通晓岐黄之术，可龙门镇此行，朕觉得你是非常精通啊。”
沈书凝心思百转千回，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她不能显得无能，但可以表现得不合时宜。
“回陛下，”她声音平稳：“臣女确实略通医术。在龙门镇，疠气横行，伤者创口溃烂，臣女曾亲手为之剜去腐肉，以针线缝合，方能保其性命。亦曾查验尸身，断其死因。医者之道，在于探究本源，难免触及血污生死，恐……恐非深宫妇道所宜。”
她刻意详细描述了救治过程中最为惊世骇俗的细节，甚至提及验尸，将自己与血污、生死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番话，与在场其他秀女所展现的“琴棋书画”、“温良恭俭”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果然，话音一落，不少秀女脸上已露出惊骇甚至嫌恶的神色，连皇后都微微蹙眉。
一个终日与脓血、尸身打交道的女子，怎能侍奉君王侧？
林婉儿更是忍不住低声嗤笑：“真是……有辱斯文！”
皇帝深邃的眼眸中却不见波澜，反而追问：“哦？那你可知，朕为何特旨，准你参选？”
沈书凝睫毛微动，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她再次叩首，声音清晰却带着一种不解风情的耿直：“臣女愚钝，不敢妄测圣意。只是臣女一身医术，源于母亲遗泽，亦立志于此。若蒙陛下不弃，臣女愿入太医署，或于京中开设医馆，悬壶济世，救治更多如龙门镇百姓般的伤患，以此报效皇恩。至于后宫……非臣女所长，亦恐……玷污宫廷清静。”
她直接表明志向在于行医，而非后宫争宠，甚至直接说明自己不适合后宫。
这在旁人听来，简直是愚蠢至极，自断前程！
“沈书凝！”皇后忍不住出声提醒，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如此直言拒绝天恩，是大不敬！
然而，皇帝看着伏在地上的沈书凝，眼中锐光一闪，嘴角竟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悬壶济世……志气可嘉。”皇帝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且抬起头来。”
沈书凝依言抬头，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刻，她仿佛看到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早已看穿她这番自污与推拒的把戏。
皇帝沉默了片刻，整个大殿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以为沈书凝必将触怒龙颜。
终于，皇帝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氏书凝，性情……率真，心念百姓，朕心甚慰。特赐宫中珍藏医书《青囊经诠注》一套，白银千两，助你精研医术。”
没有册封！没有留牌！
沈书凝心中猛地一松，几乎要溢出喜悦，连忙压下，恭敬谢恩：“臣女，谢陛下隆恩！”
“至于入选之事，”皇帝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她身上，“暂且搁下。你，先回府等候消息吧。”
“臣女遵旨。”沈书凝再次叩首，垂眸退下。她能感受到背后那些混杂着惊讶、不解、以及幸灾乐祸的目光。
汀兰水榭内
沈长也坐在案前，面上仍有疑惑。
“渺渺，你说，圣上既然看重你的之才华，为何又……”
沈书凝轻笑一声，抬手为父亲斟了一杯茶：“父亲以为，我今日那番话，是真心想行医，还是故意为之，以求落选？”
“这……”
“是故意为之。”
“能入宫为妃，是何等的殊荣，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为何要故意落选？”
沈书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语气沉静：“父亲以为圣上破格让武将之女参选，真是为了充实后宫？”
“自然是看中了你的才华，那不然，还能为何？”
“一为试探。”沈书凝缓缓道：“试探文官们的反应，今日那些秀女的态度我不说父亲已经也猜的到。
二为示恩，父亲您镇守边关，其女有功，圣上需有所表示，但不能是寻常金银，那未免太俗。给我一个参选的机会，是殊荣，亦是提醒。三嘛……”
沈书凝顿了顿，继续说道：“圣上视我为一步活棋。我今日拒了选秀，他便顺水推舟。
将我放在宫外，比放在宫里更有用。更何况我与顾嘉善有交集，与太子也算相识，更握有孙家的把柄……让我在宫外，才能更好地看看，这京城的水，到底有多深。也能让有些人，放松警惕。”
沈长也瞬间恍然大悟：“那若是你今日极尽表现，从而留在宫中，那我们沈家的灾难也会随之而来。”（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