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风平浪静。谢司言那边仿佛石沉大海,再无任何指令传来。颜惜夕乐得清闲,这两个月来的奔波劳苦确实需要时间缓释。
她偶尔取出曲柏岩留下的那本《踏莎步》轻功心法潜心研习。经历过数次生死搏杀,她愈发明白,武功再高也难免遇到更强的对手,拥有一门绝顶轻功,打不过时能全身而退,才是真正的保命之本。这踏莎步精妙非凡,练至大成据说能踏雪无痕、掠水无波,她练得极为投入,身法似乎又灵动了几分。
青柳则为了兑现对韶旭夫人的承诺,几乎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一心扑在配制丹药上。各种药材摊了满桌,她时而凝神称量,时而小心煎煮,小脸都熬得瘦削了几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
周骢则是驿馆的常客,几乎日日都来。今日说是五芳斋出了新点心,明日道是某处私房菜馆味道绝佳,怕她在驿馆吃得腻烦,变着法子送来各色美食。有时得了空闲,便兴致勃勃地邀她同游京城。他自幼在京城长大,熟知哪些地方既有韵味又不显喧闹,带她去的或是藏于深巷的古朴书院,或是可远眺皇城的清幽茶肆,或是陈列着奇巧玩物的雅致铺子。
不得不说,与周骢相处极为舒心。两人如今品级相当,相处时完全是平等论交,毫无上下级的隔阂。周骢既已表明心意,反而褪去了最后一丝拘谨,言行举止愈发自然坦荡,风趣博学,体贴入微,却从不越矩,分寸拿捏得极好。
颜惜夕不得不承认,与他在一起时,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而愉悦。那种彼此理解、互相欣赏、志趣相投的默契感,是她两世为人都极少体验到的。甚至在某一日黄昏,两人并肩站在一处僻静的廊桥上看落日熔金,周骢轻声为她讲解桥栏上雕刻的前朝诗词,微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书墨清香,侧头看他被夕阳勾勒出的清俊轮廓和专注神情,颜惜夕的心跳竟漏了一拍,在他无意间靠近时,几乎要沉溺在那片馨香的体温中,险些没有避开他下意识伸过来想扶她站稳的手。
就在那微妙的一刹那,一个尖锐的女声如同冷水般泼来,瞬间打破了所有的旖旎气氛!
“好哇!好你个周骢!好你个颜惜夕!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有官职在身的承旨,一个圣听司的女官,竟然在这等地方寡廉鲜耻、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莫仙霏如同旋风般冲了过来,指着两人,气得俏脸扭曲,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颜惜夕瞬间回神,立刻后退一步,与周骢拉开了距离。周骢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将颜惜夕护在身后,冷声道:“莫小姐,请你慎言!我与颜大人只是在此观景,并无任何逾矩之举!”
“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莫仙霏不依不饶,声音引来了零星路人的侧目。
周骢不欲与她当街纠缠,更不愿颜惜夕被非议,低声道了句“失礼”,拉起颜惜夕的手腕,迅速穿过廊桥,拐入另一条小巷,将莫仙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甩在了身后。
直到跑出很远,两人才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打断,那瞬间的暧昧气氛荡然无存。
当晚,颜惜夕独自躺在驿馆床上,望着帐顶,不得不认真反思与周骢的关系。
她并非铁石心肠。周骢的才华、品性、以及对她的真心实意,她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的相处,那种相知相许、互相扶持的惺惺相惜之感,做不得假。若说没有丝毫动心,那是自欺欺人。或许,是真的对他生出了几分男女之情。
那一刻,她几乎想要放任自己沉沦,接受这份温暖。
然而,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前世在靳家那些无数个独守空房、受尽冷眼、被婆家明嘲暗讽、耗尽心力却只换来背叛和轻视的夜晚,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那些刻骨铭心的委屈、愤怒和绝望,早已在她心底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让她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本能的不信任和恐惧。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拥有了崭新的人生和无限的可能,她真的还要再次将自己陷入那种依赖他人、将喜怒哀乐系于一人之身的境地吗?
不。
颜惜夕猛地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如今正是她大展拳脚、开创事业的大好时机,她有武功,有智慧,有野心,更有侍剑山庄和圣听司的双重身份可以借力。儿女情长,于此刻的她而言,太过奢侈,也太过危险。
一旦想通此节,心中那点刚刚萌芽的绮念便被彻底压下,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竟觉得无比轻松,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青柳顶着一对黑眼圈,却满脸兴奋地来找她。
“大人!成了!补药配好了!”青柳献宝似的将两个小巧精致的玉瓶放在颜惜夕面前,“这瓶里是施针前需服用的解毒清心丸,这瓶是以西域莲心为主药,辅以其他十几味珍贵药材制成的固本培元丹。奴婢有把握,只要先以金针渡穴之术驱除小公子体内沉积的毒素,再辅以这丹药调理,定能让他康复如初!这样,就不怕那韶旭夫人赖账了!”
她说着,语气又转为歉意:“只是…施针之后还需观察几日,根据小公子恢复情况调整药量,恐怕奴婢还得在巨鹿城耽搁一段时日,需得亲眼见他痊愈才能离开。”
颜惜夕看着青柳明显消瘦却神采奕奕的小脸,心中满是愧疚和心疼。自己这几日倒是清闲了,青柳却是不眠不休地为她的事情操劳。
“辛苦你了,青柳。”她握住青柳的手,真心实意地道,“此事本是我的私债,却累得你这般辛苦。”
青柳却轻轻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纯粹而温暖的光芒:“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医者父母心,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即便没有大人借贷这档子事,若让奴婢知晓有这样一个病人,在能力所及之下,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却又带着无比的感激和振奋:“说起来,奴婢还要谢谢大人。若不是大人,奴婢或许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医者,只会麻木地当一枚被谢司言差遣、毫无灵魂的暗子细作…是大人让奴婢重新找到了行医救人的价值和快乐。”
颜惜夕闻言,心中触动,彻底放下心来。她拍了拍青柳的手背:“既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一切以病人为重。你此行务必小心,注意安全,事情办妥就尽快回来。”
“嗯!”青柳用力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笑道,“大人放心,奴婢记着呢,待小公子病情稳定了,就去讨要那个叫施施的少年,定将他平安接回来。”
颜惜夕欣慰地笑了,目送着青柳收拾好药箱,脚步轻快地离去。
看着那瘦弱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颜惜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姑娘,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主仆或同僚之情。待她回来,自己定要与她正式结拜为姐妹,从此以后,待她如亲人一般。
京城的风雨似乎暂时平息,但颜惜夕知道,对于她的新的挑战,马上就会来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