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气清。颜惜夕换上一身绯色的六品知府官袍(正常地方知府为正四品,本书设定为正六品,若是京城知府则为正四品),乌纱帽两侧的帽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更衬得她面如白玉,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气。
驿馆外,朝廷配给的仪仗队伍已等候多时。护卫盔明甲亮,随从垂手肃立,两名师爷——刑名与钱谷——恭敬地站在最前方,身后还有各类杂役书吏,浩浩荡荡竟有数十人之众。这排场与当初她孤身赴任滦县县令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而,这番“恩宠”落在颜惜夕眼里,却只觉得麻烦。这些人,看似是助力,实则不知有多少是各方势力安*的眼线,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监视上报。即便不是眼线,真遇到什么事,以她如今的武功和头脑,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说到底,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与她有生死默契的青柳,更比不上能独当一面、忠心耿耿的韩忠。
想起这两人,颜惜夕心头不禁泛起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她已经给青柳去了信,告知自己将赴任青州,只盼她能早日治好小公子,回到自己身边。没有那个细心周到、医术超群又绝对忠心的丫头在身边,还真是不习惯。
她目光扫过眼前这群陌生的面孔,心中已有了决断。她比对着名册挥了挥手,直接点名:“庄师爷,刘护卫,出列。”
那位姓庄的刑名师爷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相看着颇为诚恳稳重,闻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那名叫做刘绍的年轻护卫,二十出头的模样,眼神清正,身姿挺拔,也依言出列。
“其余人等,”颜惜夕声音清晰冷淡,“各自领了遣散银两,散去吧。”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位新任知府竟如此特立独行,只要一个师爷一个护卫?
颜惜夕却不理会他们的惊愕,示意庄师爷和刘护卫稍候,自己则踱步到驿馆门口,目光望向长街尽头。她在等一个人。
然而,等了将近两刻钟,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颜惜夕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嘀咕,随即又释然一笑:莫非是那书生昨日放了狠话,今日反倒不好意思来了?怕离别场面太过伤感,忍不住掉金豆子?罢了,不来也好,省得徒增牵挂。
她摇摇头,正准备吩咐庄师爷和刘护卫启程,却见一个穿着嫩绿色衫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挎着个不小的包袱,哼哧哼哧地从街角跑了过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那小丫鬟跑到颜惜夕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气息还未喘匀便急着开口道:“奴婢…奴婢绿翘,参见知府大人!是…是周承旨让奴婢来的!”
颜惜夕挑眉:“周承旨?他让你来何事?”
绿翘缓了口气,口齿伶俐地回道:“承旨大人说,他知道知府大人您…呃…好吃,又怕您赴任路上及到了任所饮食不惯、无人细心照料。奴婢别的不敢说,一手煲汤炖盅的手艺还过得去,南北各地的菜式点心也大多会做一些,日常起居打理更是分内之事。哦对了,奴婢还略通算账理账。”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颜惜夕的神色,见对方并无不悦,才大着胆子补充道:“承旨大人还说…青柳姐姐暂时不在您身边,让奴婢先顶替些时日,务必…务必把您照顾周全了。”
颜惜夕听着,先是讶异,随即眼中便漾开了真切的笑意,忍不住拍手道:“好!好个周子瑜!想得真是周到!”
她正愁身边没个贴心人打理起居,这绿翘来得正是时候!而且是周骢亲自派来的人,忠诚度自然无需怀疑。更重要的是,她还会算账理账!这下连钱谷师爷的活都有人兼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她笑着让绿翘起身,越看这机灵的小丫头越是满意。
然而,笑意还未达眼底,她心中忽然猛地一动,瞬间明白了周骢更深层的用意。
他并非仅仅只是给她送个厨娘和丫鬟那么简单。
青柳不在,她身边确实需要人照料,但更重要的是——她身边必须有一个绝对可靠、能直接与周骢传递消息的心腹!绿翘,明面上是丫鬟,实则是周骢安插在她身边最隐秘的眼睛和耳朵,也是连接她与京城、与周骢之间最安全的桥梁!
他昨日那句“京城这边,交给我”,并非空话。他早已开始布局,用这种最不引人注目、却又最体贴入微的方式,将他的力量和承诺,切实地送到了她的身边。
颜惜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再看绿翘时,目光已多了几分郑重。
“绿翘,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她淡淡道。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大人!”绿翘脆生生地应道,眼中闪着聪慧的光。
颜惜夕最后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不再犹豫,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
“庄师爷,刘护卫,绿翘,我们走!”
一行四人,轻车简从,离开了繁华帝都,向着那迷雾重重、悬案累累的青州,疾驰而去。
前方是未知的凶险,也是崭新的棋局。而她的手中,已握有了新的棋子。
当日酉时前后,青州城高大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城墙巍峨,但走近了看,却能发现墙砖上一些不易察觉的修补痕迹,城门口守卫的兵丁数量也明显多于寻常州府,盘查往来行人异常严格,眼神中带着审视和疲惫。
缴纳文书,验明身份,进入城内。
青州城内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表面看去确实一派繁华景象。但细看之下,行人步履匆匆,商户笑脸迎客之余,眼神总下意识地瞟向街面,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惕。茶楼酒肆中,也少见高谈阔论之辈,多是低声细语。
一种无形的压抑感,笼罩着这座看似富庶的城池。
知府衙门位于城东,得知新任知府今日到任,州衙一众属官早已在衙门口等候。见颜惜夕一行人到来,纷纷上前行礼,态度恭敬,眼神却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有担忧,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漠然。
简单的交接仪式后,颜惜夕径直入了二堂。
她甚至来不及休息,便直接对垂手侍立的州同知、通判等人道:“即刻将青州近十年所有未结的命案、失踪案卷宗,全部调至本官书房。”
众属官闻言,皆是面色一凛,面面相觑。这位新任府尊,竟是如此雷厉风行,一来便要直捣那最令人头疼的马蜂窝?
同知贺成蕴是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闻言上前一步,面露难色:“府尊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让下官等为您接风洗尘,案卷之事…”
“不必。”颜惜夕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官来此,并非为了饮宴。即刻去办。”
她的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那厚厚的、不断被衙役搬进来的卷宗箱上,眼神锐利如鹰隼。
青州的迷雾,就从这一堆堆冰冷的卷宗开始揭开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