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竹林,簌簌如碎玉倾落。惊起三两鸟雀,扑扇翅膀。
明蕴早早遣了书院小厮去寻明怀昱。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甫一抬眼,来者却不是阿弟。
许知禹一身素青学子袍,身形清瘦如竹,面容俊逸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走近时衣袖带起淡淡墨香,拱手。
“明昱被夫子罚抄书,实在脱不开身,得知你来我便帮他跑这一趟。”
明蕴收敛心绪,起身还了一礼。
“那就有劳世子了。”
她向映荷示意,映荷将放着衣物的包裹交给了许知禹身后的小厮。
明明半年后就要成亲,可许知禹对明蕴着实难以亲近。
他中意的是明萱。不然也不会背着母亲去寻明老夫人,提及换人娶。
若论长相,明萱远不及明艳夺目的明蕴。
明蕴若是画上凌霜的牡丹,明萱就是墙根儿下带着露水的牵牛花。不必许知禹俯身,自己就会攀上来,她太懂得如何讨男人的欢心,娇娇柔柔拿柔嫩的花蕊蹭他掌心。
的确上不得台面,可耐不住许知禹就吃这套。
见不了阿弟,明蕴又和徐知禹没什么旧情要续,就准备回去了。
她朝徐知禹福了福身子告辞,朝外去。
一路畅通无阻,眼瞅着刚要跨过书院门槛,那一路远远跟在她身后纠结不已的人,终是按耐不住。
“等等。”
徐知禹快步追过去,忍着脾气别扭出声。
“明萱她……还好吗?”
他这些时日在书院,又有侯夫人派了人盯着,暂不知外头柳氏‘病重’,明萱跟随服侍的风声。
原来为阿弟跑这一趟,又憋了那么久,是为了心上人。
明蕴转身看他:“世子向未过门的妻子问小姨子近况,不合适吧。”
徐知禹被她看的心虚,也就格外不耐烦:“问你话,回就是!”
“她啊,早去庄子赎罪了。”
徐知禹急了。
“我已向母亲立过誓会娶你,婚期不变。你也该放过她!她那般身娇体弱,若是有个好歹,我不会过放你。”
“你便是进了徐家的门,也得不到我的心。”
明蕴:……
那玩意又不值钱,谁要啊。
眼瞅着科考在即,徐知禹不知轻重竟竟还在儿女情长。
“二妹妹倒是得了世子的心,可她却是什么下场?”
她不咸不淡:“这是命,谁让她不比世子有个好出身,犯了错不必承担后果。”
听听!这牙尖嘴利的,脾气又硬又臭。徐知禹能喜欢?
他就纳闷了,明蕴在母亲面前温顺,怎么在他这里,半点不讨喜!
她就不怕日后,独守空房吗!
长街寂寂,偶有三两行人。往书院过时,卖糖葫芦的老汉都咽下半声吆喝。
只闻身后马蹄,明蕴漫不经心扫过街角,恰见一辆玄青帷幔的马车徐徐停驻。车帘掀起处,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深色帘布上,衬得愈发矜贵。
男子躬身下车时,衣袂未起半分褶皱,步履沉稳像是丈量过,腰间悬着的墨玉麒麟在日光下泛着幽光。他似乎察觉到视线,略一偏头。
四目相接那一刹那,那人视线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后,漠然移开。
明蕴也转回身子,继续敷衍徐知禹。
广平侯府远不及荣国公府煊赫,换成往常徐知禹该凑上前厚着脸皮寒暄的。可他这会儿格外不痛快。
他冷冷看着平静的明蕴。
“你就不怪我?”
明蕴眼眸清澈,嗓音温婉:“不怪。”
徐知禹不能理解:“即便我和你妹妹曾有私情?”
明蕴:“是。”
徐知禹不信!
可明蕴面上看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
若说没有挫败是假的。
徐知禹就纳闷了,都这样了,明蕴怎就没有半点介怀。
她不是一直盼着嫁他吗?
“你——”
“世子。”
明蕴耐着性子打断他。
“往后我们就是夫妻,我自不会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和你生了龃龉。”
徐知禹:??
你才是外人吧!
明蕴:“你也别惦记二妹妹了。”
“不如好生读书,若科考有了功名,夫人欣喜之余,没准照着二妹妹的模样给你再挑可心人身边伺候。”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徐知禹:???
他都要气笑了,只觉明蕴是在挑衅。
明蕴却言辞真切:“长辈做主领进世子后院就是名正言顺,我不会拦。身为正妻,更不会拈酸吃醋拦着那些莺莺燕燕为你开枝散叶。”
两人声音不大,可耐不住戚清徽习武。
他本不愿听闲话,可明蕴的嗓音清泠泠的,像檐角悬着的铜铃被风吹响,一字一句直往他耳里钻。
醋都不醋。
徐知禹眼里:……明白了,她不在意他。
戚清徽眼里:……她好爱。
看门小厮一见是荣国公府的马车,忙急着下台阶跑过来。
“戚世子快里头请,可别热着。”
戚清徽转身抬手,稳稳扶住正从马车内探身的荣国公夫人。
“母亲小心。”
荣国公夫人着墨绿色华服,乌发梳成端庄的高髻。保养得当,显得格外年轻。踏稳地面去看后头那辆雕花鎏金的马车。
只见那边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娇颜。那妙龄女子似是犹豫,纤纤玉指捏着帘边,眼波盈盈地朝这边张望。
荣国公夫人拍了拍戚清徽的手:“还不快去。”
“你表妹来府上小住,性子又怯生生的,你当表哥的,多照顾照顾。”
她撮合的意图明显,压低嗓音,嘴角含笑:“那孩子昨儿还悄悄问我,说你学问好,不知能否提点她写的几首诗呢。”
见戚清徽不语,荣国公夫人精心描画的柳叶眉微微蹙起,那张与年龄不符的娇艳面容上,此刻写满了委屈。
“你父亲祖母都不让我插手你的婚事,说什么他们自有安排,他们分明是看不上我娘家这些年势弱。难道你也看不起吗?我是你母亲,就想让你表妹留着作伴。”
戚清徽神色不改,只略一掀眼皮,目光如刀锋般掠过荣国公夫人身后的婆子。
只一眼,婆子陡然僵住,连忙朝后头马车跑去,伸手去搀。
“瞧我这老糊涂,竟把表姑娘给怠慢了!该罚该罚!”
荣国公夫人眼底闪过恨铁不成钢的恼意。她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榆木疙瘩!清音到底哪里不好?”
戚清徽语气平淡:“母亲慎言。”
“你——”
“母亲近日,似乎太清闲了。”
他眼眸黑沉沉的:“需要儿子为您寻个佛堂静修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