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吴氏试验成功,这冰便有了大用处。”
林望舒思路清晰起来,“夏日炎炎,光是卖冰,便是一笔好生意。
再者,可以用冰镇些酸梅汤、绿豆汤之类的饮子,或是做些鲜果冰碗,想必极受欢迎。
只是这卖冰和冰饮,终究是季节性的营生。
待天凉,便可全力筹备吴氏所说的酿酒。
酒坊若能开起来,那才是长久的产业。
儿媳想着,不如就先拿母亲给的那两个铺面中的一个,专做这冰饮与未来的酒水生意,先看看成效。”
婆媳二人就着这新生的计划,细细盘算起前期需要投入的本钱,购置硝石、器皿,租赁或修葺铺面,雇佣可靠人手等等,越说越是兴致勃勃。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两个小人儿带着一身热气叫着人就跑了进来,正是刚结束今日武课的王煜和黎小昕。
两人小脸通红,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脑门上。
王煜跑到林望舒身边,好奇地仰着脸问:“娘,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冰’?冰也能吃吗?”
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奇,显然无法想象那寒冷刺骨的东西如何入口。
林望舒失笑,拿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擦拭额角的汗珠。旁边的钱嬷嬷也笑着递了块干净巾子给黎小昕,让他自己擦汗。
“傻孩子,”林望舒柔声解释。
“冰可不能直接吃,会冻坏肚子的。
它是用来给其他东西降温的,比如把酸梅汤放在冰旁边镇着,喝起来就特别凉爽解渴。
或者,需要用很干净的工艺,把冰做成可以入口的冰酥、冰碗,那才能吃一点点。
所以现在啊,你们可别想着直接啃冰块。”
她看着两个孩子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笑着许诺:
“等咱们家的冰制出来了,娘一定先给你们做点能吃的冰品尝尝。不过说好了,只能尝一点点,不能贪多,不然真要闹肚子了。”
王煜和黎小昕虽然只听懂了一半,但“能吃”、“凉爽解渴”这几个词已经足够让他们心生无限向往。
在这闷热的夏日午后,仅仅是听到“冰”这个字,想象着那沁人心脾的凉意,两个孩子的眼中都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
兴奋过后,林望舒才猛地想起何伯早间送来的那份厚厚的名册。
先前光顾着吴氏制冰的惊喜,竟将这事搁在了一边。
既有吴氏这个珠玉在前,她对这名册更是平添了几分期待,说不定这庄子上还藏着其他被生活埋没的能人。
她重新展开那名册,借着明亮的烛光,一页页仔细翻阅。名册记录得颇为详尽,除了姓名年岁、伤残缘由、家中人口,何伯还特意在有一技之长的人名后做了标注。
这一看之下,果然发现了不少人才:有会木匠活的,有擅长编织的,有曾是铁匠学徒的,有会鞣制皮子的……
林林总总竟有十多人,虽都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的技艺,却也各有千秋,若能妥善组织起来,未尝不能形成一股力量。
只是,其中四五人标注着“单手”或“单足”,行动不便,想要重操旧业怕是艰难。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卢正”。
这名字后面只简简单单标注了“医者”二字,再无其他说明,在一片详尽的记录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望舒心中生疑,便让抚剑去请何伯过来。
何伯来得很快,听闻少夫人问起卢正,他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才躬身谨慎地回道:
“少夫人,关于卢医者的事,老奴可否先请示老夫人?”
林望舒见他如此反应,心中疑窦更深。
她正欲开药铺,对医者人才求贤若渴,这卢医者既能被何伯如此郑重对待,想必非同一般。
她按捺住急切,点头道:“既如此,便请母亲过来一趟吧。”
周氏很快带着钱嬷嬷过来,问明缘由,何伯低声道:“是关于原先退养下来的卢医者之事。”
周氏闻言,蹙眉思索了半晌,方才恍然,脸色也随之沉静下来。
她挥了挥手,对钱嬷嬷和抚剑道:“你们先去外面守着,不必让人靠近。”
待屋内只剩婆媳与何伯三人,周氏才叹了口气,对林望舒道:
“舒儿,这事,你确实该知道。这位卢医者,原不姓卢,他本姓秦,乃是宫中太医。”
林望舒心中一震,宫中太医?怎会流落至此?
周氏继续道:
“据说是多年前在宫中卷入是非,犯了事,被发配到边军之中效力,做了军医。
此人医术精湛,人品也好,在营中无论官兵,一视同仁,尽心救治。
后来似乎是京中那桩旧案又被翻了出来,说是冤屈得雪,要召他回太医院。
可他却自断一足,言称已成残废,不堪再为宫廷效力,坚辞不回。
此后便改名换姓,隐匿行迹。
军中自是不能再留,还是安平郡主念其功,又怜其遭遇,设法将他掩藏安置到了咱们这庄子上,对外只说是寻常伤退的老兵。”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他医术虽好,但身份敏感,是决计不能再公开行医了,否则必生祸端。”
不能行医?林望舒心中惋惜,但念头一转,立刻道:
“娘,他不能亲自出诊,但可以传授医术吧?
咱们寻两个天资好、嘴巴严、心地也纯善的孩子,让他带着,将一身本事传下去,这不也算延续了他的济世之志吗?
总好过让这身绝学就此埋没。”
周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嘴角竟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儿觉得可行,那便去试试。这事,由你出面去办,最为合适。如何安置,如何挑选徒弟,都由你来定夺。只是……”
她强调道,“你需得先去请示安平郡主,她若点头,此事方可进行。”
她看着林望舒,又添了一句:
“娘给你的那两个铺子,你既已定下一个做酒水冰饮,另一个,正好就拿来做药铺吧。卢医者不便见人,那铺子后面,需得设法弄个隐蔽些的所在才好。”
林望舒听着婆母的话,再看何伯那依旧沉默垂首的样子,心中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这里面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坑。
可具体是什么,周氏与何伯却都三缄其口,不肯再多透露半句。
周氏只催她快去修葺准备另一个铺面。
林望舒心想,即便有坑,总归是坑不到自己头上吧?
这卢医者若真能培养出徒弟,于她的药铺计划乃是天大的助力。
她决定亲自去郡主府探探口风。
翌日,她便求见了安平郡主。
提及想在庄子上请那位“卢先生”教导几个学徒,用于日后药铺之事,言辞恳切,却并未点破卢医者真实身份。
郡主听罢,凤目微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林望舒心里有些发毛,方才缓缓开口:“你倒是个敢想敢做的。”
她并未多问,也未提及任何旧事,只干脆利落地对身旁嬷嬷吩咐道:“去取三千两银票来。”
不一会儿,三张银票便送到了林望舒面前。
郡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三千两,是本宫赏你的,拿去好好经营药铺。务必做出些名堂来。”
林望舒捧着那叠沉甸甸的银票,一时间有些懵然。
她本是来请示能否用人,怎地郡主二话不说,先砸下这么一大笔钱?
这卢医者的分量,看来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让郡主和周氏都如此讳莫如深,却又如此鼎力支持?
虽然满腹疑云,但郡主的支持和这实实在在的三千两银票,还是让林望舒精神大振。
管他什么坑不坑的,先干了再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