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的,不是让她真的“听见”声音。
而是要绕过她给自己设下的这道屏障,用一种她能“看”到,能“感觉”到的方式,把音乐的“概念”,直接传递给她的灵魂。
我要……画出声音。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画出声音?这怎么可能?
声音是听觉,画是视觉,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知方式。
我烦躁地在店里踱来踱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下意识地翻开爷爷留下的那本《翰魂秘术》,希望能从里面找到点灵感。
这本书,与其说是秘籍,不如说是我爷爷一辈子的心得笔记。里面除了记载着翰魂之术的各种法门,还有很多他自己对付各种稀奇古怪魂魄的案例和思考。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突然,书里夹着的一张泛黄的便签,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我爷爷的字迹,写得龙飞凤舞:
“万物有灵,灵以为引。魂之所系,非在形,而在其‘意’。绘魂,实为绘其意也。”
绘其意……
我看着这几个字,反复地琢磨着。
对啊!我怎么这么笨!
翰魂之术的精髓,从来就不是画一个魂魄的“样子”,而是要抓住他执念的“核心”!
老李老婆的执念是“家”,所以我用了她家的房梁灰。芽芽的执念是“陪伴”,所以我用了她妈妈的头发。
我要画的,不是小雅的魂魄,而是她执念的核心——那段她至死都想完美跳完的舞蹈,那首她再也听不见的乐曲!
只要我能把这首曲子的“意”,画在伞上,当着她的面撑开,她一定能“看”懂!
想通了这一点,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说干就干!
要绘制“乐曲之意”,首先,我需要能承载这份“意”的媒介。
第二天一大早,我揣着从秦阿姨那里要来的,小雅生前最喜欢的一张唱片,又一次来到了那个舞蹈室。
唱片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黑色的胶木唱片,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在舞蹈室里,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闭上眼睛,放空大脑,用我的左眼,去感受这个空间里残留的气息。
我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淡淡的光点。
那是小雅日复一日的练习,留下的汗水蒸发后的痕迹。
我能“听”到,地板的缝隙里,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那是她无数次跳跃、旋转,留下的足尖的回响。
我甚至能“闻”到,墙角那架落满了灰尘的旧钢琴里,散发出的,带着一丝丝腐朽气息的,属于音符的“味道”。
这些,都是构成小雅执念的一部分。
这些,都是我需要的“颜料”!
我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了几个小小的玻璃瓶。
我走到那架旧钢琴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盖,从琴键的缝隙里,扫出了一些陈年的木屑和灰尘,装进瓶子里。这架钢琴,曾为她伴奏过无数次,它的身体里,还记忆着那些旋律。
然后,我走到舞蹈室中央,她昨晚起舞的地方。我蹲下身,用一把小小的刷子,轻轻地,从地板的划痕里,扫出了一些更细微的,带着松香味道的木屑。这里,是她执念最重的地方,残留着她最强烈的“意”。
最后,我拿出了那张《月光奏鸣曲》的唱片。我没有破坏唱片本身,而是看着唱片封套上,那副在月光下的湖泊的油画。秦阿姨说,小雅生前最喜欢这幅画,她说,这幅画让她能“看”到音乐。
我用一把小刀,极其小心地,从封套的画上,刮下了一点点比粉末还要细腻的,蓝色的颜料。
这,就是乐曲的“灵魂”。
带着这几样特殊的“颜料”,我回到了伞店。
我关上店门,拉上窗帘,点燃了一根有静心安神作用的檀香。
制伞的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
我选了一把上好的竹骨伞架,铺开一张用特殊手法鞣制过的,半透明的宣纸伞面。
我将从钢琴里取出的木屑,和从地板上扫来的木屑,混合在一起,用我自己的血作为引子,研磨成一种深褐色的粉末。
然后,我将这种粉末,与朱砂、桐油,以及从唱片封套上刮下来的蓝色颜料,按照《翰魂秘术》里记载的,一种极其复杂的比例,缓缓地调和在一起。
整个过程,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最终,一碗呈现出深邃的,仿佛带着星光的蓝黑色“墨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能感觉到,这碗墨水里,蕴含着一股奇特的能量。它不是阴气,也不是怨气,而是一种充满了旋律感和节奏感的,纯粹的“意念”。
我提起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在伞面上落笔。
我没有画山,没有画水,更没有画人。
我画的,是线。
无数条流动的,盘旋的,时而舒缓,时而激昂的线。
这些线条,在伞面上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奇异的,仿佛星云流转的抽象画。它们就像是五线谱上跳动的音符,又像是舞者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我完全沉浸在了创作之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
我的笔尖,仿佛不是在画画,而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落下最后一笔,整个人都虚脱地靠在了椅子上。
我看着眼前这把刚刚完成的油纸伞,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伞面上,那片蓝黑色的“星云”,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在缓缓地流动,闪烁着微光。
我没有在伞面上,画下小雅的任何形象。
但我知道,她的整个灵魂,她所有的执念,她一生的追求,都已经被我,画进了这把伞里。
我轻轻地拿起这把伞,它比任何一把普通的油纸伞都要沉。
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手里,轻轻地“嗡鸣”着。
那是一曲,等待着被“看”见的,《月光奏鸣曲》。
当晚,我再次来到了那间寂静的舞蹈室。
依旧是那个时间,依旧是那片清冷的月光。
小雅的魂魄,也依旧在那个位置,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娃娃,准备开始她又一晚的,无尽的自我折磨。
我没有像上次那样,躲在门边。(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