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砂显然没料到白栾会这么回答,愣在了原地一会,随后才笑着说道:
“还真是带有天才风格的解法。”
对于灵砂的看法,白栾也笑了笑,回道:
“当然,成为天才不就是为了不惯着别人吗?”
随后白栾摆了摆手。
“关于我的话题,就先聊到这里吧,我们并不是为了探讨这个,才聚在一块的。”
随口结束这个话题之后,开口问出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话题:
“李文杰给我写的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你也知道了,仙舟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方式。”
“仙舟对此事……选择了低调处理,并未将这一信息公之于众,对吧?”
白栾推测道,随即又忍不住略带调侃地补充。
“不过就我接触到的几位来看,好像人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似的。”
“毕竟你接触的,可都不是什么小人物啊。”
灵砂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指出事实。
自来到仙舟之后,自己接触到的人,彦卿、景元、怀炎……
“好吧,这些人知道这些确实不奇怪,倒是我看得有些狭隘了。”
白栾看向灵砂,问道:
“所以,这和李文杰有什么关系呢?”
灵砂点了点头,开始详细解释:
“你应当知道,身负丰饶赐福的仙舟人,在成年之后,外貌与基础生理机能便会长期维持在稳定的青年状态,直至魔阴身爆发,或是死亡。
然而,李文杰在被你抽取了魔阴身的隐患、重新获得正常死亡的权利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
她顿了顿,继续道:
“皱纹悄然爬上他的眼角与手背,原本矍铄的精神偶尔会显出疲态,身体的各项机能指标,开始遵循短生种的规律,呈现出迅速的衰退——他在衰老。”
“这并不出乎我们的预料。”
灵砂的语气带着冷静。
“在你出手干预前,李文杰本就已处于魔阴身爆发的边缘。
你将他走向癫狂异化的死亡轨迹,强行扭转回了自然衰老死亡。
那么,他的躯体随之迅速反映出其真实生命阶段应有的状态,走向衰亡,是符合逻辑的。
丰饶赐福曾像一层光鲜的外衣,掩盖了他生命内核已近暮年的实质;当你将那层外衣抽离,被掩盖的真实,便无可避免地显现出来。”
这时,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一丝现实的凝重:
“但问题在于——这里是仙舟罗浮。一位长生种身上出现如此明显且迅速的衰老迹象,在人群中有如鹤立鸡群,太过引人注目。
此事关乎你能力之秘,更牵涉仙舟对长生与魔阴身研究的根本方向,在未做好万全准备前,必须严格保密。
因此,出于保护信息、同时也为了保护李文杰本人免受不必要的关注、探究乃至潜在风险,我们不得不与他商议,请他……离开仙舟,前往另一处安宁之所,安度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所以,你们将他安顿好了吗?”
“自然。”
灵砂颔首。
“我们提供了数个方案,由他自行选择。最终,他挑选了一颗环境宜人、远离纷扰的星球,作为自己生命的终点站。
他的家人也会陪伴他度过这最后的旅程,几个月,对于长生种来说,是如此短暂。”
说到这,灵砂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白栾:
“在离开前,他找到了我,委托我,如果你再来罗浮,便把这封信交给你。”
白栾接过那封信,从信上的痕迹来看,已经写过有一段时间了。
“看来,这是一封告别信啊。”
白栾拆开了信封,开始看了起来:
“白栾先生,我不知道您会在什么时候重回仙舟,而我又不得不离开,此番远去,怕是再难归来。
思来想去,唯有将这封信留在故土,等您某日归来时,或许还能读到这些字句。
说来也讽刺。
我容貌未改,身藏魔阴隐忧之时,尚能长居仙舟,如今隐患已除,反倒因老去,不得不随家人迁居他乡。
离别的行囊已经收拾妥当,家中幼孙把我常坐的藤椅擦了又擦,轻声问:
‘您还能和我们一起回来吗?’
我摸摸他的头,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有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在仙舟,时候一到,就注定无法安然赴死了呢?
当丹鼎司的医者告诉我,我只剩下几个月时间的时候,我看着家人的脸,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只剩下几个月了吗?
但仔细一想,我又发觉了自己的贪心。
从魔阴身的阴影里侥幸逃脱后,我常对着庭院里的老槐树沉思长生。
去除魔阴身之后,长生就能算是一件好事吗?
永远不会死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如果有什么生物能一直活下去,那即便是我这个不甚聪明的人,也能预料他的结局。
在那条路上,等待他的并非是什么永远的幸福,而是不断的失去,每一次失去,都会在心上凿开一道细痕,岁月累积,最终会抵达理智尽头。
即便没有魔阴身,我们也会疯掉。
我本就是要堕入魔阴身死去的人,现在又凭空多了几个月的清醒日子,我能再清醒的下两盘棋,能再摸摸孩子的头,能再在温暖的阳光下打瞌睡,这一切一切的,本都该在癫狂中湮灭,再也不属于我。
是您,让我重新拥有了这些。
如今,我甚至还能期盼——在某个宁静的日子,于家人环绕之中,静静地合上双眼。
他们日后回忆起我最后的模样,将不是一个面目狰狞、理智全无的怪物,而只是一个如同沉入甜美梦乡寻常而平和的老人。
这难道还不够吗?
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仙舟人,竟得以享有许多位高权重者求而不得的善终。
清晨醒来时,呼吸依然平顺,夜晚入睡前,神志依然清明。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回首这一生,实在平淡如水。
未曾波澜壮阔,未曾留名青史,可细细数来,尽是些暖色的光景:
第一次握住恋人之手的悸动,孩子出生时响亮的啼哭,母亲熬的那碗总是太甜的杏仁茶,即将堕入魔阴身的父亲被判官带走时,那胜过千言万语的回望……
这些琐碎的瞬间,串联起来,竟是无尽的感慨——这便是我李文杰的一生啊。
对于一个踏踏实实度完自己一生的普通人,死亡便是最好的褒奖。
谢谢您,白栾先生。
谢谢您,给予我这最后的、清醒的、属于人的光阴。
我会认认真真地过完余下的每一天,然后,再无遗憾,亦无恐惧,从容地走向那场早已约定和的永恒安眠。
李文杰敬上。”
白栾细细看完了那封信,当最后一个字映入眼帘,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信纸末尾那个略显笨拙却无比郑重的签名上停留了几秒。
随后,他轻轻地将信纸按照原样折叠好,小心地放回信封中,然后珍而重之地,将它收了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这封信,大概就是他与那位名叫李文杰的仙舟老人,此生最后的交集了。
以后估计不会再见了,不过……
朋友,我们何必再见呢?
愿你余途平安,
愿你心中常驻幸福,
愿你最终,得享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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