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拖沓沉重、非人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越来越近,每一步都踩在紧绷欲裂的心弦上。巨大的阴影笼罩着隧道入口,正一寸寸蚕食储藏库边缘的光明。
“不能在这里!”凌墨低吼,强行压下指尖碰触金属书册的渴望。铃铛依旧悬垂,冰冷无声。
环顾四周,仓库般巨大的储藏库无处可藏。货架排列虽密,却不足以隐蔽身形。凌墨的目光瞬间锁定一个方向——储藏库最深处,越过那张摆放着巨大书册的石台,洞壁并非与山体相连的一整块,而是在石台侧后方,有一个幽深狭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缝隙!先前被石台所挡,未曾发现。
“走!”他当机立断。
三人几乎在脚步声中扑向那个窄缝。苏棠弯腰钻入,凌墨紧随其后。陆离在最后,他快速脱掉深色外套,顺手将旁边货架上一大卷沉重的油布用力推倒在隧道入口处,制造巨大的声响和视觉障碍,随后才闪身挤入缝隙。
缝隙极窄,布满湿滑的苔藓,且向内向下倾斜,只能手脚并用地向下摸索爬行。身后的储藏库被油布倾倒的巨响淹没,随后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和重物被砸中的闷响!接着是一种低沉的、仿佛被冒犯后发出的愤怒兽吼!
他们不敢停留,拼命向下爬。缝隙渐渐变宽,空气变得极为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泥土和腐烂植物根茎的气息。通道蜿蜒向下,仿佛通向地心深处。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光线比储藏库暗淡许多,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微光,照亮了眼前景象。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大厅,异常空旷。洞壁并非平滑岩石,而是缠绕着无数粗壮虬结的黑色藤蔓,藤蔓扭曲如痛苦挣扎的手臂,层层叠叠覆盖了所有视线所及的岩壁。藤蔓上没有任何叶子,只有尖锐的、闪着金属般冷光的倒刺。
大厅中央,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反而有一座结构简单的石砌平台。平台上,静静地停放着一具小小的、由天然石材打磨而成的棺椁。棺椁样式古老朴素,没有任何雕饰。微光正是从棺椁上方凝聚,如同一个柔和的罩子笼着它。
而平台周围,则簇拥着大片大片深紫色的花朵!
它们与外面那种散发甜腐香气的妖花不同。花瓣更纤薄,颜色呈现出一种深宝石般的蓝紫色,花蕊散发着极微弱的、清冷的银白光点。没有香气,或者说,任何可能存在的香气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土腥味所覆盖。这些花安静地生长在扭曲荆棘的缝隙里,开得旺盛,铺满了整个平台的边缘,形成一片围绕着中央棺椁的、静谧的花之坟冢。
压抑的、带有非人怒意的低吼声,似乎隐约顺着藤蔓通道透了下来,但仿佛被某种屏障隔开,显得有些遥远。
凌墨的目光牢牢锁死在平台中央的棺椁上。直觉疯狂地嘶鸣。
苏棠则被那些深紫近墨的花朵吸引,它们似乎蕴藏着一种净化后的宁静感,让她体内被压抑许久的、对蜂蜜的剧烈渴求奇迹般地平息了。“这些花…感觉不同…”
陆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镊子触碰了一朵花的花瓣。花瓣冰凉,银色蕊芯的光芒在他接触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能量形态特殊,可能具备屏蔽或…安抚非稳定态神经信息的功能。与之前的诱变品种有本质不同。”他下了判断。
凌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悸,踏上石砌平台。平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的目光扫过棺椁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或标识。
他抬手,轻轻拂去棺椁盖板上的积尘。
石盖沉重冰冷。他双手发力,缓缓推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盖板移开一道缝隙。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尸骸。只有一件东西。
一具小小的、几乎完全白骨化的婴儿骨骸,安静地躺在棺椁底部干燥的苔藓上。
骨骸很完整,但体型异常瘦小,像是发育不良。
骨骸的左手指骨,紧紧握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小巧的铃铛。
正是苏棠在照片上看到的婴儿手腕佩戴的、与他们后来在岛上捡到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它不再悬挂,而是被逝者紧紧攥在手中。
而在骨骸的颈骨旁,安静地躺着一本小小的、用泛黄羊皮纸订成的薄册子。册子封面上没有标题,只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个名字:
Gloria
格洛丽亚。
那个在录像带里被白色鬼影掳走的孩子。那个被灯塔祭坛纪念的名字。那个被庄园竭力抹去的影子。
她就躺在这里,被封存在地底荆棘花冢的中央,被一枚小小的铃铛紧紧握住。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悲伤、迷茫和尘埃落定感的冲击,席卷了凌墨。真相以一种如此赤裸、如此沉默的方式呈现出来——格洛丽亚最终没有逃脱。
苏棠望着棺中握紧铃铛的白骨,喉头哽咽。她一路追寻的那个被遗忘的孩子,此刻就在眼前,如此近,又隔着生死的鸿沟,如此遥远。那枚紧握的铃铛,是控诉,还是守护?
“没有外伤痕迹。”陆离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不知何时已靠近棺椁,借助微光仔细检视着骨骸,“骨骼结构显示先天畸形,胸腔异常。可能在幼年早期就因严重的先天疾病而死亡。非常……脆弱。”
他的发现让凌墨和苏棠都愣住了。
录像带里那个被鬼影掳走的惊悚画面…难道只是祖母在失去爱女后,受刺激过度产生的幻觉?格洛丽亚并非被非人的“它”抓走,而是因为疾病,早在婴儿时期就已夭折于此?
那“它”的存在,那些诡异的铃声、控制、山腹中的地堡和变异培育…又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们陷入更深的迷雾时,苏棠的目光被那本薄薄的羊皮纸册子吸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封面上的名字,指腹拂过那凹陷的字迹。
指尖触及封面的瞬间,册子仿佛被激活了!并非物理的开启,而是一种奇异的、精神层面的感知。
一段不属于她的、破碎而强烈的记忆画面洪流般撞入苏棠的脑海!
眼前的一切瞬间褪色、扭曲。她看到:
一个昏暗的房间,年轻的祖母(画中人)面容枯槁,抱着襁褓中气息微弱的格洛丽亚,无声地哭泣。一位表情复杂、管家模样的老人(阿杰?)端着药碗站在一旁。
画面转换:另一个雷雨夜,格洛丽亚在冰冷的婴儿床上停止呼吸。祖母抱着她冰冷的小身体,眼神空洞麻木。
接着:昏暗烛光下,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影,抬着这具小小的棺椁,秘密送入这个开满特殊蓝紫色花朵的地穴。
然后是最强烈的画面:祖母抱着一个崭新的、戴着金铃铛的婴儿(是凌墨?或是那个后来替代的孩子?),站在地上庄园的大厅里。她脸上没有了悲伤,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无形的丝线牵动的麻木顺从。她对着空气(或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喃喃自语:「我会听话…只要你别带走下一个…」
最后,一张布满非人符号的羊皮纸契约一闪而过,一个低沉、非人的意念直接烙印在苏棠脑中:「…以血脉为引…以遗忘为契…供养不绝…安眠永续…」
画面骤然中断。
苏棠浑身一震,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倒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
“怎么了?”凌墨立刻扶住她。
“契约…”苏棠的声音在发抖,眼神充满巨大的惊骇,“我看到…交易!失去格洛丽亚之后…祖母和‘它’做了交易!”
她语无伦次地快速复述了看到的关键画面:格洛丽亚的夭折、棺椁的秘密下葬、以及那份以“遗忘”和“血脉供养”换取“安眠”的契约!
“‘安眠’是指格洛丽亚在这里安眠?还是指让‘它’安眠?”凌墨立刻追问。
“供养?供养什么?”陆离同时发问。
“契约内容很模糊…但‘它’存在!真实存在!像…像一种以痛苦为食、寄生于血脉的…东西!”苏棠急促地喘息,“它需要‘被遗忘’…一旦被记起,它的力量就会…扰动!祖母…是被胁迫的!她不断掩盖格洛丽亚的存在,遗忘自己的痛苦,甚至培养后续的‘孩子’(凌墨、苏棠?)…都是在履行契约!她在用遗忘和后代…供养那个带走她女儿痛苦的‘它’,换取某种可悲的‘安宁’!”
洞窟顶部的藤蔓缝隙中,那隐约传来的沉闷低吼声,骤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暴虐!仿佛“它”感知到了契约被揭开,被遗忘的存在被公然记起!
整个地穴开始微微震动!洞壁上那些黑色藤蔓如同苏醒的巨蟒,开始疯狂地蠕动、收紧!倒刺摩擦岩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簇拥着平台的蓝色花朵如临大敌般齐齐发出更加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契约的伪装被撕破,守护安宁的荆棘屏障即将破碎。
被遗忘者的遗骨在此。
记起者亦在此。
而那以遗忘和痛苦为食的存在,被彻底的激怒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