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抢救室外等待的时候,姜栖强压着慌乱,向路人借了手机,凭着记忆拨通了顾叙白的电话。
第一次拨错了最后一个数字,第二次才成功接通。
她语无伦次地把陆迟在山上被毒蛇咬伤、性命垂危的情况告诉了顾叙白,顾叙白在电话那头安抚她别慌,说自己会尽快想办法赶过去。
然而,还没等来顾叙白,姜栖就眼睁睁看着陆迟失去了生命体征。
刺耳的警报声中,医生护士冲进去进行紧急抢救,除颤仪一次又一次地压上他的胸膛,姜栖的心也跟着那一次次电击起落,就在第三次除颤后,监护仪上那令人绝望的直线,终于重新出现了微弱的起伏。
几乎就在同时,顾叙白带着从研究所紧急调取的抗蛇毒血清赶到了医院。
原来,之前他们研究所的团队在北部山区采集样本时,也曾有人被那里的毒蛇咬伤,险些丧命。
研究所为此特地采取了毒液样本,研制并储备了少量血清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救了陆迟的命。
虽然及时注射了血清,陆迟的生命体征逐渐平稳,但他却陷入了昏迷,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顾叙白与主治医生沟通后,走出病房。
姜栖隔着玻璃,望着里面那个安静得过分的人,担忧地问,“他怎么还没醒?”
顾叙白解释道,“他被毒蛇咬后,还背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加速了毒液在血液循环中的扩散,可能对部分神经造成了影响,恢复需要时间。”
“会一直醒不来吗?”姜栖最害怕的问题还是问出了口。
顾叙白不忍心欺骗,还是如实相告,“目前毒素是控制住了,但神经损伤的后果因人而异,如果损伤到关键脑区,确实有长期昏迷的风险,今晚是危险期,明天会安排更详细的脑部检查。”
姜栖听完,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顾叙白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温声劝道,“你今天也吓坏了吧,要不你先回去休息,陆迟这边有我守着。”
“他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回去?回去也睡不着。”姜栖固执地摇头,目光未曾离开玻璃窗内。
顾叙白见她坚持,便不再多劝。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许凌霜的电话。
许凌霜语气急切,说陆迟去找姜栖,两人都已失踪,救援队正在山上搜寻,但一直没找到。
顾叙白让她别担心,并告知两人目前在医院的情况。
许凌霜很快赶了过来,看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陆迟时,她脚步顿住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得知陆迟是踏进那片森林才被毒蛇咬伤昏迷,她神色复杂,“我当时极力劝他不要进去,那片森林太危险了,可他根本不听。”
姜栖在一旁听着,嘴唇抿得发白,自责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许凌霜转向姜栖,带着疑惑问道,“不过,姜栖,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那片森林里去?”
姜栖将遇袭的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我不是自己去的,我在营地边缘打电话,被人从背后打晕了,醒来时,已经被带进了森林深处,那个人正想把我拖进沼泽。”
“那个人是谁?你看清了吗?”许凌霜追问。
姜栖回忆了下,“森林里面黑漆漆,那个男的又穿着一身黑,戴着口罩帽子,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
顾叙白闻言,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担忧,“你记得和谁有过比较大的恩怨,要对你下这样的狠手?”
姜栖再次摇头,那个黑衣人身手专业狠辣,与当年开车撞母亲的司机眼神很像,如果是冲她母亲来的,她并不清楚母亲过往的恩怨。
另一种可能,就是同时牵扯她们母女的恩怨,那就只有赵语莲那边的人了。
三人一夜未眠,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直到天色渐亮,顾叙白跟着主治医生进去给陆迟做详细检查。
姜栖和许凌霜在外面等待,隔着玻璃窗望着里面。
陆迟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身上连着各种仪器,平日里冷峻的眉眼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脆弱。
“还是第一次,看到陆迟这么虚弱的样子。”许凌霜轻声感慨。
姜栖也很少见,上一次他这么虚弱,还是登记完离婚手续在民政局门口发高烧晕倒。
陆迟向来精力旺盛,自律到近乎苛刻,可如今这铁打的人倒下了,才让人惊觉他也会受伤,而且可能再也醒不来。
不久,顾叙白和医生一同出来,带来了相对安心的消息,陆迟生命体征已稳定,神经损伤在可控范围内,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姜栖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一点。
主治医生离开后,三人正低声商量着谁在医院留守,白雅舒和贺云帆却匆匆赶到了。
顾叙白有些意外,“小姨,你们怎么来了?”
许凌霜轻声解释,“是我通知的,陆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觉得他的家人理应知道。”
白雅舒看向监护室里昏睡的儿子,惊惧与愤怒交织,“凌霜不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等陆迟真的没了,才通知我这个当妈的来收尸吗?”
“小姨,什么收尸不收尸的,没这么严重。”顾叙白连忙安抚。
“不严重?”白雅舒指着玻璃窗内,“不严重的话,他会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到底怎么回事?陆迟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毒蛇咬了?”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滞,顾叙白沉默,许凌霜欲言又止。
姜栖深吸一口气,坦然承认,“他是因为救我,才被毒蛇咬的。”
白雅舒目光瞬间钉在她身上,胸口起伏,但勉强克制着,“也对,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这样不管不顾?以前我说你一句,他都要跳出来维护,让我别对你指手画脚,我带你去做按摩,稍微重了点留下印子,他连夜打电话怪我苛待你,每次家里催生孩子,哪次不是是你做缩头乌龟,他挡在你面前?”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不满更甚,“可你呢?这个婚明明是你要结的,最后吵着要离的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婚一离,他公司也不管了,一个人巴巴地追你到英国来,现在,差点把命丢在异国他乡,这个结局,你满意了吗?”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姜栖心上,她垂下眼睫,声音低哑,“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白雅舒别开脸,“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想等陆迟醒来再走。”姜栖坚持。
“他醒不醒来,都不关你的事。”白雅舒语气坚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离他远远的。”
贺云帆在一旁轻声劝道,“伯母,您消消气,陆迟那么在乎姜栖,他要是醒来,第一时间肯定最想看到她。”
“看到又怎么样?”白雅舒转向姜栖,目光如炬,“姜栖,你摸着良心回答我,你打算和陆迟复合吗?”
姜栖喉咙干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白雅舒见她默不作声,语气更冷,“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既然没有复合的打算,就不要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当断不断,害人害己,难道非要等他下次真的为了你把命丢掉,你才能想明白吗?”
姜栖僵在原地,贺云帆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道,“姜栖,你也熬了一夜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姜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监护室里沉睡的陆迟,在贺云帆的陪同下,离开了医院。
车上,贺云帆宽慰道,“伯母只是在气头上,说话重了些,你也知道,她最在乎的就是陆迟这个儿子,在国内接到消息时,她吓坏了,你体谅一下她做母亲的心情,别把那些话太往心里去。”
“我理解的。”姜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声音很轻。
“上次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帮忙找陆迟,你那冷漠的态度,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了。”贺云帆叹了口气。
“说到底,陆迟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姜栖闭上眼睛,“他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良心也难安。”
“如果不是因为你。”贺云帆缓缓问道,“陆迟因为别的原因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你会像上次那样,漠不关心吗?”
姜栖很难回答,不管是不是因为她,当她亲眼看到陆迟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停止了跳动。
贺云帆将她送到公寓楼下,临别前,又说,“陆迟生日那天,半夜给我打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口齿不清地喊‘老婆,我想你了’,我想……他那通电话,本应该是要打给你的,他语气里的那种忧伤,让我很不放心,所以才联系你。”
姜栖知道,那天陆迟打网球误伤了顾叙白,她还责怪他来着,晚上就见他喝得烂醉如泥。
“陆迟有他做得不对的地方。”贺云帆语气诚恳,“但他也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挽回,他问我怎么挽回你,我说下厨,他就真的去学了,你们领离婚证那天,他也不是故意玩失踪,他只是像个胆小鬼一样躲起来,不敢面对你们真的要分开的事实,他甚至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离婚,我说你跪下试试,他居然真的考虑进去了……姜栖,他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会赌气,唯独在和你分开这件事,他并不想赌气。”
姜栖听完,眼眶阵阵发热,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湿意逼回去,轻声说,“我知道了。”
独自走进公寓楼,电梯门打开,她看到邻居马克正在陆迟家门口徘徊,不停敲门,没人应。
看到姜栖走来,马克眼睛一亮,用英语问,“嘿,你知道我的偶像去哪了吗?”
姜栖有些疲惫,平静地问,“你找他做什么?”
“打游戏啊!”马克理所当然地说,“他答应我今天有空的话,还带我上分的!他人呢?跑哪儿去了?敲半天门也没人应。”
姜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这个公寓一天前还充满着他的气息和声音,如今却空荡冷清,有一种人走茶凉的寂寥感。
想到那个答应带人上分的家伙,如今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一直酝酿在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马克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哭了?”
姜栖没有回答,低头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身心俱疲,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脑海里全是陆迟苍白的面容和监护仪刺耳的声音,手机丢了,她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陆迟现在情况如何。
下午,她出门买了个新手机,办了新号码。
买完手机,又忍不住绕路去医院一趟。
远远地,她看到许凌霜、贺云帆和顾叙白三人站在病房外低声交谈,她刚想走近,两名身着黑西装的保镖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
白雅舒从旁边的走廊缓步走来,神色冷淡,“我说了,让你离陆迟远远的,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我只是不放心他。”姜栖低声解释。
“所以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才来的?”白雅舒语气带刺。
姜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来了,对陆迟没有任何好处。”白雅舒态度坚决,“这些天,我会派人在这里守着,不会让你靠近他半步,你走吧,别逼我把话说得更难听。”
保镖如同铜墙铁壁拦在那,姜栖寸步难行,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地转过身,一步步往外走。
顾叙白余光瞥到了姜栖离开的背影,快步走到白雅舒身边,低声道,“小姨,等陆迟醒来,要是知道你这样把姜栖赶走,他肯定会怪你的。”
白雅舒目光悠远,语气坚定,“我这是为他好。”
“姜栖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她身上。”顾叙白试图劝解。
白雅舒闻言,转头审视地看着他,“怎么你一口一个姜栖的?你跟她很熟?”
顾叙白顿了顿,坦然道,“在英国认识的,算是朋友。”
没等白雅舒再问,许凌霜走了过来,礼貌告辞,“伯母,我先走了,晚点我再来看陆迟。”
白雅舒的脸色缓和了些,温和地说,“凌霜,辛苦你了,在这守了一夜,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许凌霜面露愧色,“说来也有我的错,当时我要是能再坚决一点拦住陆迟,不让他进那片森林,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白雅舒无奈地叹口气,“陆迟那个犟脾气,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姜栖走出医院门口,她这才想起还没联系关明夏,平常两人每天都会发消息通电话,她失联了这么久,关明夏该担心了,她连忙用新号码给关明夏打去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关明夏一听到她的声音,激动不已,“栖栖!是你吗?我打了你几百个电话都没人接,急死我了!”
“我手机昨晚丢了,刚换了新的,你这么着急找我,出了什么事?”姜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关明夏语速飞快,带着慌乱,“我今天早上去医院看阿姨,她不见了,病房里空荡荡的,护工和保镖也都不见了!我想找你商量,又联系不上你!”
“什么?”姜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母亲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
她得回国看看什么情况。
一边是下落不明的母亲,一边是昏迷不醒的陆迟。
但现在白雅舒派保镖拦着她,她也靠近不了陆迟半分,继续留在英国也无济于事。
短暂的挣扎后,姜栖做出了决断,转身再次跑回医院,直奔陆迟病房的方向。
在走廊拐角,她与正要离开的许凌霜擦肩而过,许凌霜似乎叫了她一声,但姜栖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听见。
来到病房外,果然再次被那两名保镖拦住。
白雅舒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态度漠然。
顾叙白注意到去而复返的姜栖,快步走了过来,“姜栖,你怎么又回来了?”
姜栖急切地说,“我待会就得买机票回国了,如果陆迟醒了,请你及时通知我一声。”她快速报出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新号码,你记一下。”
顾叙白拿出手机记下,眉头微蹙,“怎么这么突然要回国?”
“我妈失踪了。”姜栖声音有点慌乱,“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我得赶紧回国一趟,”
顾叙白宽慰道,“好,你放心回去,这边有我看着,陆迟情况稳定,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
姜栖道了谢,匆匆离开了医院,当晚便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一落地,她就赶往母亲所在的医院,调取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带走母亲的人,赫然是姜启年的手下。
姜栖直接找到父亲对峙,姜启年没有掩饰什么,直接以苏禾作为要挟,要求姜栖代替失踪的姜屿川,接手乱糟糟的姜氏。
得知母亲暂时安全,并非落在那个想杀她的神秘黑衣人手中,姜栖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但面对父亲赤裸裸的要挟,她迟迟没有答应。
回国后的三天,姜栖在双重压力下浑浑噩噩,一边没有等来陆迟苏醒的确切消息,另一边母亲又被姜启年控制着,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座大山挤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颓丧。
第四天,姜栖终于意识到不能再逃避下去,她决定先稳住姜启年,救出母亲再说,于是来到了姜家老宅。
跟着姜启年走向书房的路上,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叙白发来的消息。
屏幕上只有简洁的四个字,却像一道光,瞬间刺破了她连日来的阴霾。
【陆迟醒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