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终究还是没忍住。母亲的逼迫、表妹的眼泪、衙务的繁忙，都让他无比想念那个能让他心神宁静的身影。他寻了个视察春耕后各村牲畜健康状况的由头，再次来到了箬溪村。
他到时，林岁安正挽着袖子，在猪场旁新开辟的块药田里移栽幼苗，红丫在一旁帮忙。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美。
“林姑娘。”韩彦压下心中的悸动，缓步上前。
林岁安闻声抬头，见是韩彦，放下手中的小锄，站起身，习惯性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韩大人。”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比起前些次见面，他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两人一时无话。韩彦原本准备好的关于牲畜健康的开场白，在她清澈平静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说不出口。他轻咳一声，没话找话：“这药苗长势不错。”
“嗯，刚移栽，得小心伺候着。”林岁安点点头，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总是专注于具体事务的眼睛，第一次带着一种清晰的、探究的意味，直直地看向韩彦，忽然开口：
“韩大人，您最近似乎来得挺勤。”
韩彦心中一跳，对上她那毫不拐弯的眼神，一时竟有些语塞：“我……公务之余，顺道来看看。”
林岁安微微偏头，继续问道：“而且，您每次来，好像都……有点奇怪。”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非常直接地、石破天惊地问出了那句她思考后觉得最可能的原因：
“韩大人，您是不是……想纳我做妾？”林岁安不傻，当她想过如果韩彦不是看上他们林家，那还有什么能被他看上的。经过福平已经二十要相看的提醒，让她瞬间豁然开朗，他可能是看上了她。
“……”韩彦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她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直接扔出了一个最炸裂、也最让他措手不及的猜测！这都哪跟哪？！
他看着林岁安那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惕和疏离的表情，瞬间明白她是认真的，而且这个猜测可能已经在她心里盘桓了一阵子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急于澄清的心情让他猛地上前一步，声音都因急切而拔高了几分：“绝无此事！岁安，你怎会如此想？我韩彦岂是那等轻狂之人？！”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和真实，反倒让林岁安愣了一下。她蹙眉：“不是吗？可您对我……似乎格外不同。送东西、找借口来看我……”
她逻辑清晰地列举着，“您是高门官身，我是乡野村女，您若不是想纳妾，何必如此？”
韩彦被她这番直白又无比在理的分析堵得胸口发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带着一丝心疼，她竟是如此看待他的心意，以及他们之间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岁安，你听清楚了。我韩彦，从未，也绝不会，有纳你为妾的念头。那是辱没了你，也辱没了我自己。”
他顿了顿，心脏因接下来的话而剧烈跳动，但他决定不再迂回：“我对你好，寻机见你，送你那些东西，皆是因为……因为我心仪于你，想求娶你为我的正妻嫡妇！”
这下，轮到林岁安彻底愣住了。她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花了点时间才消化掉“正妻嫡妇”这四个字的含义。随即，她脸上并没有出现韩彦预想中的羞涩或惊喜，反而眉头蹙得更紧，眼神里的警惕之色更浓。
她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韩大人，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韩彦急切道。
“那就是更不好笑了。”林岁安打断他，声音清晰而坚定，“您是官，我是民，门第悬殊如山如海。您家中还有父母长辈、有家族，他们会同意您娶一个村姑做正妻？韩大人，您此刻或许是一时冲动，或是见惯了娇弱闺秀，觉得我有些新鲜。但婚姻不是儿戏。”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现代灵魂对封建婚姻制度的天然排斥：“我林岁安，此生宁可不嫁，也绝不做妾，更不会卷入高门大宅的是非之中，去看人脸色，与人争宠度日。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她抬眼看着韩彦，目光清亮如刀，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疏远：“所以，韩大人，您若真是为我好，就请收起这份心思。您值得门当户对的淑女，而我，只想守着我的家人和这片土地，安稳度日。您……请回吧。”
说完，她不再看韩彦瞬间变得苍白而受挫的脸色，转身拿起小锄，重新蹲回药田里，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只是她那微微绷紧的脊背，透露了她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韩彦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又酸又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心意，却收获了她最直接、最彻底的拒绝。理由现实而冰冷，让他无从反驳。
他知道，她不是矫情，也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这么想，也是真的会这么做。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家族的阻力尚未解除，心仪之人却已对他关上了心门，甚至将他推得更远。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涩然开口：“我……明白了。今日唐突了。告辞。”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踉跄。
等他走远，林岁安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那些嫩绿的药苗，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木头，韩彦的心意和优秀，她并非毫无感觉。但正是因为这感觉似乎开始变得不同，她才更要快刀斩乱麻。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不要心存妄念。这才是乱世中的生存之道。
只是，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细微的怅然，又是从何而来？她甩甩头，不再去想。（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