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在箬溪村受了奇耻大辱，哭哭啼啼地跑回县衙后宅，添油加醋地向姑母柳氏哭诉。
她只字不提自己的刻薄挑衅，只反复强调那村姑如何粗鄙无礼、牙尖嘴利、根本不把韩家放在眼里，甚至纵容村民威胁于她。
柳氏听完，自是勃然大怒，对林岁安的观感更是跌至谷底，认定了这是个心思狡诈、毫无教养的悍妇。她当即决定等儿子回来，必须施加最大压力，彻底断绝这荒唐念头，并严惩那个村姑。
傍晚，韩彦处理完公务，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后宅。最近因着金兵奸细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还没空让母亲跟柳依依回去。
他一进门，便感觉到气氛不对。母亲柳氏端坐堂上，面沉似水。表妹柳依依则在一旁低声啜泣，眼睛肿得像桃子。
“彦儿！你回来得正好！”柳氏一见儿子，立刻发难，“你看看！你看看依依被那个姓林的村姑欺负成什么样子！那般粗野不堪、以下犯上的女子，你竟还将其视若珍宝？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韩彦眉头瞬间锁紧。他目光扫过哭泣的表妹，又看向愤怒的母亲，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冷意：“母亲，发生了何事？谁欺负谁，恐怕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柳依依哭得更委屈了：“表哥！我不过是好心去劝她几句，让她莫要痴心妄想，谁知她……她竟骂我蠢钝可怜，还纵容那些泥腿子要打我！呜呜呜……”
韩彦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以林岁安那宁折不弯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惹事，但若有人上门挑衅，她也绝不会任人拿捏。而表妹这好心劝几句背后，不知藏了多少尖酸刻薄。
他心中涌起一股对林岁安的疼惜和对母亲、表妹此举的厌烦。他连日来忙于公务、应对危机，身心俱疲，实在无力再应付这后宅无休止的纠缠。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有任何迂回和忍让。
“母亲，”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此事不必再提。无论今日孰是孰非，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他看向柳依依，目光冰冷：“表妹，我早已明确告知母亲，我心中唯有林姑娘一人，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今日擅自前往箬溪村，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是越界之举。望你好自为之，日后莫要再行此等徒劳且失礼之事。”
柳依依被他如此直白冰冷的话语击垮，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色惨白。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为了那个村姑，竟如此对你表妹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韩彦转过身，正视着母亲，眼神疲惫却毫不退缩：“母亲，正是因为我敬您是我娘，我才不愿欺骗您，敷衍您。我再说最后一次，我韩彦，此生非林岁安不娶。若不能娶她为妻，我宁可终身不娶。”
“你……你真是反了！”柳氏指着儿子，指尖颤抖，“好好好！就算……就算那村姑真有什么狐媚手段，让你如此痴迷！大不了……大不了我答应你，纳她进门做个良妾！这总行了吧？这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这是柳氏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她觉得自己已经委屈求全。
然而，韩彦闻言却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和悲凉的冷笑。
“良妾？”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锐利地看向母亲，“母亲，您觉得，让她进府，像您一样，和几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整日算计、争斗、讨好，看人脸色，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去别的女人房中？您觉得这样的恩典，她会在乎？我会愿意给？”
这话如同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柳氏的心窝！她一生的隐痛和委屈被儿子血淋淋地揭开，让她瞬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当初因着她的算计，后面不得不忍受韩康伯一房又一房的纳妾，她心有不甘，可是那是她所求的。
韩彦却仿佛豁出去了，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带着巨大的力量：“母亲，您受过的苦，难道还不够吗？您真的希望儿子我的后宅，也变得和父亲一样，乌烟瘴气，妻妾争斗，永无宁日吗？”
“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能与我心意相通、并肩同行、相互扶持的伴侣，而不是一个需要我时时去平衡、去安抚的后院！林岁安，她绝不是能困在后宅与人争宠的女子，我也绝不会如此作践她，更不会作践我自己！”
他目光转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柳依依，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残忍：“至于表妹，您若真为她好，就不该将她推给我。她若嫁给我，只会成为第二个您，甚至……因为不得丈夫之心，会比您更苦，她更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真的是您和舅舅希望看到的吗？”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柳氏和柳依依魂飞魄散。
柳氏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儿子的话，字字句句都敲在她的痛处。她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其中的辛酸苦楚，她自己最清楚。她难道真的要让侄女重蹈自己的覆辙？要让儿子的家也变得像她一样冰冷而充满算计吗？
柳依依更是彻底绝望。韩彦的话粉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原来在表哥眼中，娶她竟是如此痛苦和不情愿的事，甚至是一种苦难。巨大的羞辱和伤心让她再也待不下去，掩面痛哭着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柳氏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里，喃喃道：“你……你真是翅膀硬了……娘……娘管不了你了……”
她的态度，虽然并非同意，但那强硬的反对，已然在儿子这番撕心裂肺的直言和对自己命运的悲悯中，软化、崩塌了。
她或许依然不喜欢林岁安，但她开始隐约明白，儿子追求的，是一种与她截然不同的、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彻底否定的生活。
韩彦看着母亲瞬间苍老疲惫的神情，心中亦是不忍和酸楚。他跪下，低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伤心了。但儿子心意已决，绝无更改。望母亲……保重身体。”
说完，他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为了守护自己认定的幸福，他不惜刺伤了最亲的人。前路或许依旧艰难，但至少，他扫清了来自家庭内部最大的障碍。
至于他爹那边，当初祖父还在世时就让他爹答应过，以后他要娶的人定是他心甘情愿想娶的人，不可逼迫。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一直来信催他，却不敢真的让人来带他回去的原因。而且祖母还在呢！只要母亲不再阻拦，剩下的都不是问题。（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